“久闻南胤朝的皇五子鄢陵王嘉木容色非凡,才情过人,如今一见,真是名不虚传啊……”那个北离的使者枉生了一张英俊威武的面孔,说话的神情却是如此让我不受用。若非父皇谆谆告诫对北离使者要谦恭容让,我当即就会拂袖而去。
可是,尽管意识到我的不悦,那个北离使者仍然不依不饶地欺近身来,向双方随从道:“我有机密大事与鄢陵王殿下商谈,你等都退下,不得靠近。”
我看见我的随从们犹豫了一下,终究不敢得罪北离使者,默默地退了出去。诺大的房屋中,只剩下了我们两人。
“明大人有话请讲。”我僵直地站在屋子正中,冷冷地道。
“我有一事不明,想向殿下求证。”他靠近我,笑道。
“请说。”我退开了一步,胸中的怒火却慢慢燃起。
“殿下如此容貌,会不会是个公主改扮的?我想验证一下。”他猛地抱住了我的腰,紧紧贴住了我的胸膛,嘴唇不安分地覆上了我的唇。
“放肆……”我被他的吻堵得喘不过气来,双手死命往外推他,却无法撼动分毫。
“果然与女人的味道不一样……”他轻笑着看我,手指开始向下移动,那种眼光,竟似天下人都是他的玩物一般。
我挣扎着身体,却无法摆脱他渐渐游移的手。难言的屈辱羞愤地燃烧着我的血,我浑然忘了面前这个人的身份和他代表的帝国,伸手拔出腰间的宝剑,狠狠向他刺了过去。
他敏捷地一闪,却仍然被我的剑锋划破了胸口,霎时血汹涌地流了出来。他似乎不相信世上有人能够伤害他,捂着伤口,表情由震惊转为愤怒。
“别忘了,我还是南胤的鄢陵王。”我愤然把剑扔在地上,转身就走。
“但我可以让你不再是鄢陵王。”他在我身后发誓一般地说,“你迟早逃不出我的手心。”
你迟早逃不出我的手心。
黑暗的世界中,我拼命地奔跑,却无论如何逃不开这句雷霆一般悬在我头上的宣判。
“胤朝因你而亡,你为什么不死,为什么不死?”太子嘉燠猛地出现在我面前,沾血的双手使劲扼住了我的脖子,勒得我再也喘不过气来……
为什么不死?当我从噩梦连连的昏迷中醒来,第一个念头就是惊讶于我还活着。尽管被毒药灼伤的喉咙和胸口还是疼痛难当,尽管全身没有一点力气,可我确确实实还活着。
“殿下醒了!”有人惊喜地叫了出来,霎时更多的人围拢到了我的身边。我吃力地睁开眼,认得其中几人是南胤的御医。
“昏迷了半个月,总算醒了!” 一个御医脱口而出,“谢天谢地,这下北离不会屠城了。”
我张了张口,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忍不住咳嗽两声,却每咳一下都牵动起胸口痛得快要窒息,还不如不咳的好。
“殿下静心休养,保重身体,便是我胤朝百姓之福。”一个御医赶紧过来搭我的脉象,满面喜色地道,“幸亏只饮了半杯毒酒,再将养几天,便可以启程了!”
启程?去哪里?我的思维只勉强转到这里,就再一次陷入了疲惫的昏迷。
辘辘车声如水去。躺在长途跋涉的马车中,尽管身上已经盖了厚厚的绒被,我仍然在寒夜中冻得喘不过气来。冰凉的手抚上喉咙,却是连咳嗽的力气也没有了。
“殿下不舒服么?”小元子从睡梦中惊醒,赶紧爬到我身边。他是北离那边指派来服侍我的人,因此我从来不会主动搭理他。不过说实话,他对我照顾得真是无微不至,我隐约听他提起,如果我死了他也会性命不保。
不过这比起威胁要屠杀胤朝百姓来,已经是小巫见大巫了。北离的皇帝,真是一个草菅人命的暴君啊。
“殿下,你不要吓我……”小元子点灯照亮了我憋得发青的脸孔,惊叫了一声,连滚带爬地掀了车帘出去,“停车,快禀告定王爷!”
车嘎然停下,然后又是照例的喧嚣,似乎我这个亡国的皇子真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一般。
“怎么又发作了?”一个人忧心忡忡的话语由远而近,夹杂着沉重的叹息,“我早就说他这样的身体根本不能长途跋涉,可惜皇上就是不听……”
一阵冷风灌进来,我瑟缩了一下,已经无暇去理会进来的又是哪一个倒霉的御医。火烧般的疼痛在冬夜里发作得更加迅猛,让我根本无法呼吸。窒息的痛苦中,我狠狠地咬着身上的被子,手指胡乱地抓着自己的脖子,竟抓出一道道的血痕。
“嘉木,嘉木!”有人大声地呼唤着我的名字,除了父皇和皇兄,谁敢这样大胆地叫我的名字?迷茫之中,一双手握住了我痉挛的双手,捂到一个温暖的怀中去,就像小时候,父皇对我一样。
可是,父皇已经死了!那么这个人是谁?
我勉强睁开了眼,看见的却是一张英俊的年轻的脸庞。我想起来了,这个人就是亲自押送我前往北离都城的蕴成——北离皇帝的弟弟,定王。同时,他也是亲手杀死了太子嘉燠的,我的“救命恩人”。
可是救我不就是为了把我像玩物一样献给他的离国皇帝么?这个人,哪里是我的恩人,分明就是我的仇人啊!
嘴角挂出了冷笑,我蓦地抽回了自己的手,直挺挺地坐了起来,浑不顾仅着单薄衣物的身体暴露在寒冷的空气中。“出去。”我费力地说,灼伤的喉咙中发出的声音喑哑微弱。
“嘉木,你要爱惜自己的身体!”蕴成万料不到我倔强如斯,反倒有些手足无措。
“出去!”我重复了一遍,因为努力发声而猛烈地咳嗽起来,一时竟直不起腰。身体里的血似乎都冲入了脑中,让我头晕目眩。然而,我不愿在仇人面前示弱。
蕴成走了上来,抱住了我冰冷的上半身。我挣扎着却是徒劳,他便把我重新放回褥子上,用棉被把我捂得紧紧。“再生两个炭炉。”他向小元子吩咐着,有些黯然地走到了车门口。
“明天开始就地驻扎,让鄢陵王好好养病。”他忽然下了命令。
“可是王爷在皇上面前立了军令状,如果不能按时到达都城……”几个侍卫犹豫而惊恐的话尚未说完,蕴成就恼怒地打断了他们的话,“你们没见他都要死了么?不就是二百军棍,我还受得起!”
没来由地,我心里有了一丝震颤,连小元子喂来的药也忘了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