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今日早朝之上,昭玄帝心情甚是不佳,许多谏言的下臣都被喷了个狗血淋头。
众臣面面相觎,决定今日还是不要触怒龙颜的好。
话说这几日这昭玄帝的脾气很是古怪,像昨日是发呆,今日却是暴怒,阴晴不定的,让人难以捉摸。据内侍所言,昨夜昭玄帝翻来覆去,大半夜都不曾入睡,不知牵挂何事。
按理说,如今天下初定,国泰民安,应是没什麽劳神的事才对。眼下也就皇帝选妃那麽一件需要费心,但也该是高兴,而不是烦躁才对啊。唉,果然是君心难测啊……
众臣郁闷的同时,昭苍天也不好过,昨晚睡眠不佳,他自是没什麽好心情。
回想起昨天午时澜空所说的话,他辗转半夜却是没有睡意,就想著他一声不吭的消失了这麽多天,自己好心去探望他,他竟说自己要成亲了?!
他赌气不上朝就罢了,现在居然还玩这种把戏,是想试探什麽?
哼,真是幼稚,他选妃,他就要娶妻麽?那之前何必说什麽心病之类的蠢话?还真是仗著自己对他的宠爱越来越胆大妄为了。
下朝之後,昭苍天即刻在书房召见了昨天安排的密探
“让你打探的事如何了?”
“启禀皇上,卑职已查探到,澜太史欲娶之人乃是本城张家之女,名为张晓燕。”
“嗯?这张家是何情况?”
“回皇上,这张家乃是书香门第世家,张晓燕之父张北河是一家私塾的先生,其母杜青娘则是在绣房做工。张家在城内颇有好评,上门向张晓燕提亲之人也是络绎不绝。”
闻言,昭苍天皱起皱眉,他还以为是风尘女子之流的,没想到却是正经人家。
“可曾探知他二人如何相识?”
“据卑职所查,澜太史与她并不相识,乃是日前澜太史托人寻找适龄女子时,媒人搭的桥。”
昭苍天狐疑地眯起眼,心里琢磨著他二人既然之前并不相识,况且澜空又急著四处托人说亲,看来用意不是娶妻,而是做戏给他看,进而想试探他罢?好一个无益之举。
“嗯,除此之外,你还探听到什麽?”
“其他的,卑职还听闻澜太史一共下了白银三千两聘礼,织物若干,张家很是满意这桩婚事,一口便应允了。然後婚期定在初十,并不大办,只是私下拜堂。”
“什麽?初十?!”昭苍天一震。
“是!”
初十?那不就是两天以後?
澜空啊澜空,你还真是心急,朕十五宫妃初选,你便赶在初十大婚,还真是急不可耐啊……
不过,你既要试探朕的话,为何又不大办,只是私下拜堂?你究竟打的什麽主意?莫非,你还想以退为进,旁敲侧击?
“很好,下去领赏吧。”昭苍天挥了挥手。
“谢皇上恩典!卑职告退!”密探叩了首,退下去了。
昭苍天独坐书房,手里缓缓把玩著白玉纸镇,默默寻思著,须臾,眸中精光一闪,淡淡勾起了唇角。
澜空原本是在自家院内进行著矿石成分调试,忽然听到昭玄帝宣召的旨意时,微微吃了一惊。
他原以为,自己和昭苍天说明成亲的意思後,他应当放下心来,不必担心自己对他的「不轨企图」,怎麽反倒主动召见他了?
也许是什麽公务上的事情?
想想自己也够失职的,挂著一个礼部太史之职,却整日无所事事,光把责任推给王玉学,也真够难为他了。
也罢,不如就去看看那皇帝要对自己说什麽,合适的话顺便跟他提议,把自己这官职卸了也好。
於是便放下手中的器物,随意洗了洗手,衣服也没换,就随内侍入宫去了。
通报过後进了御书房,昭苍天正在批阅奏折,他也不好出声打扰,就径自在一旁候著,差不过快一炷香的时间,昭苍天才抬起头来。
“爱卿,你来了?”
“是,微臣参见陛下!”
“免礼吧。”昭苍天挥挥手,示意他坐下。
“爱卿可知朕召你前来所为何事?”
“微臣不知,但请陛下明示。”
昭苍天缓缓微笑,“其实也没什麽事,只是朕最近无聊的紧,便把爱卿召来絮絮话而已。”
澜空颌首,“原来如此,不知陛下今日想谈论什麽话题?”
“随意聊聊吧,”昭苍天也在旁边坐下,“先把这几日礼部的事情给我说说”
澜空点头,将今日礼部的一些琐事同昭苍天作了说明,顺便把选妃大典的进度作了报告,昭苍天静静听著,却似乎有些心不在焉,直至澜空上奏完毕才又淡淡开口。
“这些事朕听得也腻了,爱卿说些朕感兴趣之事吧。”
澜空不解,“陛下感兴趣之事?您的意思是?”
昭苍天挑挑眉,有些玩味的看著澜空,看得澜空有些莫名,半晌才缓缓开口。
“朕听闻爱卿欲娶张氏之女为妻,便好奇你等二人是如何相识,有怎样一段浪漫情事?不妨说与朕听听?”
蓝空一怔,却没想到这皇帝居然是问这种事情,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怎麽?爱卿是不好意思?还是不愿与朕分享这趣事?”
澜空连忙拱手,“微臣并无此意,只是……”
“只是什麽?”
“…………”
哼哼,聪明如你也掰不出来了罢。
“爱卿?”昭苍天恍若不解的继续追问。
澜空有些苦涩的笑笑,他就那麽对自己娶妻之事如此关心?非是要问个清楚才能放心?
“不瞒陛下,微臣与我那未婚妻素不相识,全凭媒妁之言做主,并无相识之乐趣可言,叫陛下失望了。”
昭苍天闻言顿时错愕,没想到他竟会如此干脆便承认了,倒一下子让他事先准备的说词落了空。
“你们──,素不相识?”
“是啊……”任谁听了都不会信吧,可是事实确实如此。
“那……你为何娶她?以爱卿的条件,断可花中选花,怎麽听那媒人之言?”
“这──”
澜空心下纳闷,这皇帝今天是怎麽了,怎麽刨根问题似的问个不停,连自己娶什麽人,为什麽要娶都要问个清楚?
也罢,索性就一次性讲个明白吧,省得他再胡乱猜忌。
“其实……对於微臣来说,如果不能与锺意之人相守,那麽换做其他,任是谁也没有区别的,又何必弄得那麽麻烦?所谓禽鸟择良木而栖,既然这个枝头无容身之处,不如就此放弃,另觅他人。”
自从听闻他要纳妃之事,澜空是觉得一刻也不想在此地停留,可是每次抽身欲走,又百般不舍,不断说服自己,自己留下的原因只是为了完成身负的任务。既是成亲之後,带个伴侣回亚特兰蒂斯。
为了能在昭苍天大选之前完成这事,他也顾不得什麽相识不相识了,反正也没有意义。
昭苍天自然知道他所说的「锺意之人」是指谁,却没想到他却是抱持这般想法,这麽说自己认为他试探自己的举动完全是误解了?那麽……,他真的要成亲?
听他的口气……是准备放弃那「锺意之人」了……?
“朕所认识的爱卿,乃是敢爱敢恨之人,怎麽如此委曲求全?实在令朕不解,朕劝爱卿还是三思而後行,切莫冲动过後才追悔莫及……”
蓝空苦涩一笑。
“微臣爱过,争取过,也表白过,但那人便是不为所动,微臣也无可奈何……,也许那人本就是个不能去爱之人……微臣的性子太过温吞,也学不来什麽轰轰烈烈的爱恨情仇,不如就这样算了……,大家也各行其道,互不牵扯,不也乐得轻松?”
各行其道,互不牵扯……
昭苍天微微失神。
这不正是他要的结果吗,但为何从他口中说出来却是感觉如此令人悸痛。
这个人……
澜空忽而语气一转,换上一副笑脸,
“不说这些了……,微臣老是这样喋喋不休的,陛下该烦了吧?之前陛下不是说无聊吗?微臣给陛下讲几件趣事吧,定能令陛下心情愉悦。”
昭苍天面无表情,看不出所想为何,只是嗯了一声。
澜空清了清嗓子,如往日一般眉飞色舞的讲起一些稀奇古怪之事,只是这一次,昭苍天却意外的没有心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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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国时期,「士娶妻之礼,以昏为期,因而名焉。阳往而阴来,日入三商为昏。」
因而初十那日,入夜时分,澜空便遵循礼节前往张家迎亲。
聘礼早在数日之前便送到了张家,所以迎亲的队伍很是简单,前头骑马的的澜空,後头的八抬软轿,再其後的随侍若干,就连锣鼓队都省了。
澜空的意思是一切从简,他不想把这回事弄得太复杂,就连宴席都未设一桌。而那张家倒也通情达理,想著那澜空毕竟是堂堂的礼部太史,想是朝中事务复杂,有所顾忌,才做此安排。便也没有多言,只是想著这澜太史斯文有度,只要他能对自家的女儿好就成。
拜礼过後,澜空将张家小姐与那张家二老一同迎了过去,因为拜堂之时有叩拜长辈一道环节,反正自己也无父无母,只好请张家长辈代为受礼,张家老俩口欣然应允。
虽说这张家是地地道道的京城人士,在这「永德」居住了数辈,然而这进皇城还是头一回,一路上东瞧瞧西望望的,不住赞叹选对了女婿,找了个好依托。澜空过人的耳力自然听到他两老的话,只能无奈的笑笑。
到了礼部後院,张家二老被请入大厅入座,而新娘子则坐著轿子候在大门外,等待吉时方可进门。
王玉学被抓了来充当司仪,只好硬著头皮,按照礼部现成礼俗典籍主持婚礼。好在澜空本来也就低调成亲,省去了不少繁文缛节。
打更过後,媒人搀扶著新娘子入大堂来。
只见新娘子身形纤细,如弱柳扶风,头顶大红盖头,迈著寸寸金莲,缓缓朝大堂前行。澜空站在门口,微笑相迎,心下却是百般滋味,很是复杂。
“新娘子入堂,众人让道──”
王玉学按程序高喊著,心下却是叹气,哪里有什麽人嘛,除了四周环侍的家丁和丫鬟,就只剩下新郎新娘、两位老人和自己。也不知这澜空怎麽想的,成个亲就像做贼似的搞这麽低调,况且他这还是娶妻,又不是纳妾。
最起码──爆竹也得准备几封吧,真是的!。
“新郎新娘入堂,长辈入座──”
澜空与新娘子在堂中站定,一旁的侍女过来将二人之间的红斤连在一块,打个活结。
“新郎新娘叩拜天地──!”
於是媒人扶著新娘子转过身,面对大门的方向,跪下,叩拜。
“新郎新娘叩拜高堂……!”
又转身面对堂上的两老人,跪下,叩拜。
张家两老乐呵呵的,连忙道起身,张母眼里更是不住掉泪,一边笑一边擦个不停。
毕竟是养育了十七年的亲闺女,犹如自己的心头肉,如今嫁出去了,虽替她高兴找了个好归宿,却也难免有些不舍。就连张父都是有些伤感。
“新郎新娘夫妻交拜──!”
媒人又扶著新娘转过身,後退一步,准备行交拜之礼。却忽然听得门外传来一声高呼。
“圣旨到──!”
众人惊诧,因这突来的变故愣在当场,只见内务总管带著两个小太监,急匆匆的走上前来。
“「礼部太史」澜空接旨──!”
澜空纳闷,不得不中断拜礼,跪下听旨,众人也回过神来七手八脚的跪成一团。
内务总管打开圣旨,用他那尖细的嗓音高声宣读起来。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礼部太史澜空承管选妃大典,却擅自私下成婚,与礼不合!命婚礼立时停止,新娘遣送归家,待选妃大典结束方可成亲!钦此──”
张家二老顿时明白了,这澜太史难怪成个亲要偷偷摸摸的,原来是选妃大典期间不得成婚。这下好,还被发现了,他著急个什麽劲啊,自家的女儿又跑不掉,也不差这几日,差点犯事了,幸好听起来皇帝并没有怪罪之意。
而王玉学也是纳闷,没听过选妃大典期间承管官员不得成婚这一说法啊?难道是他没留意到这一条规定?
而澜空神色复杂,叩头过後,接过了圣旨,迷茫的看著满堂喜庆的豔红,心中无力的叹气。
苍天啊苍天,你到底是怎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