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声淙淙,如流水一般在我耳边静静流淌。全身烧灼如火的疼痛竟然在这清凉的慰藉中慢慢平复。
第二天,当我从睡梦中睁开眼,看到的是蕴成坐在窗前抚琴的背影。
“公子,你醒了,似乎精神还不错。”小元子见我醒来,异常欢喜,“定王殿下真厉害,他的琴声比那些狗屁御医强多了!”
我不搭理他,只是戒备地盯着从琴边站起来的男子,冷冷道:“你怎么会我的《逍遥游》?”
朝小元子挥了挥手让他退下,蕴成笑着走过来:“那天听你弹过,就胡乱记下来了。”
那天。我的南胤灭亡的那天。从此我变成了笼中之鸟,阶下之囚,再听到这逍遥自由的曲调,真不啻于巨大的讽刺。
“可惜当时只听得一半,等你身子好些,把后面的教我如何?”蕴成的声音,带着温柔的恳求。
“没有后面。”我简单地答。曲未成,弦已断,我平空遥想的自由也已被生生掐断,哪里还能续写得下去?
“会有后面的。”蕴成有些心疼地看着我,低低叹息了一声,“你这样病着,皇上居然还不放过你……”
“出去。”我不客气地打断了他的话。他以为这样说,就是安慰了我么?这样假惺惺的不费吹灰之力的安慰,我、不、需、要。
“这张琴送给你。”蕴成轻轻挑动了一根琴弦,余音填补了我们之间的沉默。仿佛犹豫了一会,他取出一个小药瓶,放进了桌子的抽屉里,为难地开了口,“还有这药,也送给你。如果……实在承受不住,吃一粒会好过很多……”
我静静地躺在床上看他,一向沉静高贵的定王此刻居然红了脸。我笑了笑,面对他提供的媚药,此刻感到尴尬的,不应该是他,而应该是我才对啊。
“你好好将息,我会劝皇上今晚不要来……”嗫嚅着,他转身就想逃走。
“回来。”我忽然开口,平静地看着他,“我想见嘉宜。”虽然是恳求,我的话语仍然生硬。
他咬着嘴唇,考虑着这件棘手的事,终于点了点头。
等他的脚步消失在大门处,我支撑着从床上爬起来。下身的疼痛让我几乎迈不开步子,好不容易一手撑住桌子,一手拉开了抽屉,浑身又被冷汗湿透。
取出那个盛放媚药的小瓷瓶,我狠狠地把它扔出了窗外。如果要我为了减少疼痛而服用媚药,以最下贱的姿态屈服在蕴明的身下,我就不再是我了。没有了尊严,我和一条狗又有什么分别?
双手重重地砸在琴弦上,我放声大笑。
我又开始沉睡,折腾了一夜,精力已明显不济。
“五哥,五哥……”压低了的熟悉的呼唤叫醒了我,我一眼便看见了床前嘉宜含泪的眼睛。
“九弟……”抬了手,我吃力地伸手抚上他的头发,随即被他一把抓住,小脸埋在我的手掌中,开始痛哭。
“别哭,我们都还活着……”压抑着眼中的泪,我竭力地安慰着他。
“五哥,你吃了很多苦吧,你瘦成这个样子了……”嘉宜仍旧抽抽噎噎地哭着,不过好歹能够说出话来了。
“其他人还好吧?”我靠在床头,轻轻拍着他的手。
“大家都好。”嘉宜忽然想起了什么,面带不忿地对我说,“其实五哥你还关心他们做什么?你不知道,他们……他们说得你有多难听……”
我的手蓦地停顿了,身体也有些发冷,勉强笑了笑,却没有力气说话。
“五哥,你别生气。”嘉宜见我面色惨白,连忙乖巧地说,“那些人的话,我是绝对不会信的啦。五哥这么有风骨的人,怎么可能……”
我悲哀地看着他,我纯净得没有一点杂质的九弟,慢慢地开了口:“你身上有没有带着什么兵刃?”
“你想刺杀离国皇帝么?”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嘉宜的语声立时低了下去,“我就知道,我的五哥是一个勇敢的人!”他自豪地看着我,从靴子里抽出一把小小的匕首,交到我手里,“五哥,你放心。如果你失败了,我会继续你的路。”
不要,我不要你继续我的路,我只愿你能够平安快乐地度过这一生。然而不等我说出这些话来,外面小元子已经开始轻声叫道:“长乐侯,定王要走了!”
“快走吧。”我轻轻推了一把恋恋不舍的嘉宜,目光却没有离开他的背影。或许,再也见不到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