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晨茵回到小镇的时候,已快十点。
靳奶奶习惯早睡早起,这会估计已经梦到周公了。
听见汽车声响,正在吃萝卜盅的靳逸明端起盘子就往卧室走。我踡在沙发上一边翻书一边细声细气问,“要是茵茵姑娘没吃晚饭的话,靳总,需不需要提醒您陪人家共进晚餐呀?”
“杨柳,你别让我逮着你什么……。”
话音未落,人已闪没了影。
我憋不住的笑容在阮晨茵进屋的瞬间,变成了明目张胆的嘲讽。
阮晨茵径直往卧室走去。
“他已经睡下了,把药给我吧。”我淡淡说。
阮晨茵顿住脚步,看了眼饭厅餐桌上还来不及收拾的碟子,——里面有我觉得不易消化、挑出来不让靳逸明吃的排骨,面色一沉,“我围着A市跑了个来回,饭都没顾上吃,你还是连让我亲手把药交给他的机会都不给?”
我瞪大眼,这也未免太矫情了吧,难怪靳逸明跑那么快。
“给我吧。”我走近她,摊出手掌。
她拿着药,下意识退后两步,又咬住了下嘴唇。
“别演戏了,你知道我不吃这套。”我已不耐,再耽误会靳逸明真要睡觉的。
“你当然是软硬不吃,连同床共衾的丈夫都可以狠了心推上绝路,哪还敢指望你有点慈悯。”
呃,看样子,今天留这儿的每个人都是有深意的呵。
“你……看到了处理意见?”我试探着问。
“我没有偷看,是逸……,给我看的。”她继续咬唇,不顾一切地演绎状极坦荡的暧/昧。
如果对方不是靳逸明,如果没有哈尔滨之行串连起的对靳逸明的认识,我真还难保自己不对他产生误解和怀疑。
她哪里是不平我对纪家使出的辣招,分明就是不放过任何一个可以引发我和靳逸明相互猜忌的机会。这个女人呵,简直,阴狠得可怕。之前不知道用了什么要胁住靳逸明,成功打碎我一箭双雕的计划,完美脱身之后,马上就跳出来煽风点火,唯恐给到我喘息的时间。
看着她那张百分百应景的脸,我无限庆幸六年前没被她亲自出马修理,否则,只怕早已被挫骨扬灰,根本就没得资格和她站这玩儿了。
而现在,被缴下纪家姐弟这把刀之后,她终于决定粉墨登场?
“你不要遛我玩儿。”我一个字一个字地说。
她认真看我,笑起来,“以前和逸明在一起的时候,他最喜欢谈的话题就是你,说你外表老实,其实才猴精,看到饭桌上有不喜欢吃的菜,总是先出手扒挟到他的碗里,还甜蜜蜜哄他吃得多才长得帅;说虽然你性格隐忍温顺,但偶尔还是会使小性子,生气时不敢发脾气,喜欢朗读,逮什么读什么,有次在他办公室里,不知啥事逗你逗着了火,你拿起他的机密合同就读,读得摇头晃脑,直到他答应给你买个芭比娃娃才笑眯眯收声;还有,你受了委屈不喜欢哭,喜欢一个人躲起来仰头望天,他找到你,俯□,看得见自己在你的泪珠子里闪动,你却用最真诚的声音对他说,‘小叔叔,你的眼睛好亮好亮哟,把我的眼泪水都刺出来了。’”
我的面容已僵硬。
阮晨茵意味深长地咂巴咂巴嘴,“他还说,你愤怒至极时,也许外表看不出什么,但是,你会一个字一个字咬嚼着警告对方:不-要-遛-我-玩-儿!”
我抬眼看靳逸明紧闭的卧室门,祈望他永远不要听见这番话,那样,他真的会将自己恨至死方休。
“承认吧,杨柳,沧海桑田,你会变,逸明,也会变,所谓的一往情深,永远也不可能没有时间期限。你今天可以对你的前夫绝情绝义,明天,自然也可以这样对逸明。你以为他心里没数吗?你以为他分不清谁才是真心真意为他好吗?”
“走着瞧!”我被她呛得词穷理尽,恶狠狠抢过药,掉头往楼上卧室走去。
阮晨茵在身后嗤嗤笑。
推开房门,看见靳逸明正窝在床上用电脑,胶白的屏幕光映亮了那张熟悉的轮廓刻烙入我的大脑,我安心地长舒一口气。
他眯眼看着我,“你怎么了?”
我没有说话,给他倒杯热水,数了药递过去。
“你又欺负人家。”不是疑问句,是肯定句。
我扑哧一笑,“靳逸明,你说你咋就不相信你不在的时候我老被她欺负呢?”
“相信,相信,”他真诚点头,合水吞下药,用教训的口吻说,“就只会在嘴皮子上讨便宜,幼稚。”
说到底,还是不信。
我气郁,爬上床把他往里面挤,抱起电脑念他的邮件。
他惊奇,“真受了刺激?”
我抑扬顿挫地念。
“小柳。”他贴过来。
我不理他,继续读得铿锵有力。
“踩你尾巴的人又不是我。”他咬着我的耳朵笑,话声又软又轻,象羽毛一样拂过被他咬痒了的耳垂,更痒。
我忍不住想笑,又觉得自己还没被哄高兴,便使劲绷紧脸,嚷嚷抗议,“靳逸明,你以前不是这么哄我的。”
他点头,合了电脑扔在边上,带着凉气的手从我的脸颊抚过,托起我的下巴,靠近他的呼吸。
我收了口,闭上眼睛,微张开唇。
等得我在想象中都已经结束了这个吻,唇边却还是没动静。
我睁开眼,他在脸前笑意盎然,情趣十足,“你确定,我以前是‘这么’哄你的?”
脸颊、耳根,腾地一下烧热,我羞恼得想尖叫、怒骂,他却突然侵来,冰凉冰凉的唇里,跃出炙烫而凶猛的舌,辗转寻觅,纠/缠/挑/逗,让我骤然升出一种象被电流击中了的感觉,浑身又软又麻,风筝般飘飞起来,
我的泪水仿似承载不了那样浓郁的喜悦般,不由自主地涌了出来。
“小柳!”他叹息着唤我,用舌吮去我的眼泪,吻我的眉心、睫毛、眼睛,他的手顺着我的颈脖往下抚,缓慢而又温柔,掌心所到之处,那些我从小构筑起来的盔甲、伪装,退落如衣裳……。
“你刚才,哭什么?”一响欢/愉之后,他搂着我,哑声问。
“委屈。”我仍有余郁。
“哦?”
我看不见他的脸,却听得出他音调里的乍惊乍喜。
“你也会说委屈?”
委屈。
好简单的两个字,似乎却让靳逸明有如获至宝的欣悦。他托起我的脸,璀亮的目光象探照灯般一遍遍扫视我表情中的真伪,直到确认这两个字的确出自我口之后,这才满意地圈紧了我,“告诉我,你委屈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