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什么时候发现阮晨茵和我的婚姻牵扯上关系的?”
我利用靳逸明对我昨日去向的强烈好奇心提出交换提问的要求,他同意了,但多半没想到我的第一个问题就如此尖锐、直接。
他明显一滞,默了默,象我在心悸时会强烈想抽烟那样,四下摸烟。
我为我们这么多年积累下来的共同习性而心暖,倒了杯热水替下他刚刚点着的烟,“别抽,对……我不好。”
他看着我,目光中带有千万个疑问。
交换。
我微微笑。
“你做事向来很有节制,也很,听话……。”
回忆是众多厚重的门,我和他一扇扇艰难推开,祈求有那么一扇,能带着我们,找回共同的家。
靳逸明说得一点都没错,我一直都极度自律,极度听他的话。
除了,和纪兆伦交往这件事。
当年,不是被猪油蒙了心,而是,我的稚嫩实在无法与他人精心谋划的阴谋相抗衡。
纪兆伦符合我对“爱人”的一切标准:不穷,有正当而稳定的工作,“深爱”我,不介意我的身世,有个温暖并“愿意真心接纳”我的大家庭。
所以,我快速坠入了那张周全而紧密的情网。
多年处于压抑状态的情感,一旦爆发出来,其程度估计连靳逸明都没有预料到。
等他意识到出状况时,我已无头可回。
“你的意思是说,你要和他结婚?”他显然克制着情绪,但声音里的雷霆之势依然可以与外面阴沉乌黑的天色相媲美。
我后悔找他谈之前没有看日子,但话已开头,由不得我不说完,“喛,我们……是这么想的。不过,结婚之后,除了我不再上班之外,别的都没什么改变。阿……阿伦大男子思想有点重,他说,供不了老婆当全职太太,人家,会笑他。”连我自己都搞不明白,很甜蜜的内容,为什么会说得结结巴巴,心虚气短。
很长一段时间靳逸明没开口。
我不安地低声唤他,“小叔叔!”
“做梦!”他突然暴怒,猛地一掌拍在客厅吧台上,力道大得厚实的玻璃没撑住,金属支架也没撑住。
一整块玻璃哗啦啦碎入地面,吓得我惊跳起来,双手无措地互抱在胸前。
那是他第一次冲我发火,而且是发很大的火。
在我正准备习惯性地认错、妥协之前,他象股旋风般呼啸出屋。
我听见他的车轰鸣着渐行渐远。
这么多年,别说我没做过让靳逸明生气的事,就算有,他也从来没象这次这样暴跳如雷。
我怕,很怕。
清扫玻璃残碴时看到的血滴,更是令我怕得无以复加。
我给靳逸明打电话,他没接。我给他发短信认错,求他回来,他也没理。
我只好求助纪兆伦。
他来得很快,把房间清理了之后,抱着我一直没停止颤栗的身体,流露出与平时迥异的沉稳。
“小叔叔……好生气,手,手伤了,也……不理我,要不,结婚的事,我们晚点……晚点再说……。”我止不住话声的抖动。
“冷静,小柳,冷静,没什么好怕的,你坐一坐,我去给你倒杯热水。”
他在厨房里呆了会,回到客厅时,手里拿的,不是热水,是红酒。
“喝点酒,帮助自己别想太多,睡一觉起来就什么事都没了。我保证,我向你保证我能帮你摆平小叔叔。”
我不会喝酒,本能地甩头避开。
“没事的,小柳,只喝一点,把勇气提起来,他既不是你爸,又不是你妈,只是你的领养人而已,再说,你早就满过十八岁了,就算是你爸妈也无权干涉你的婚姻自由。你要记住,你征求他的同意不是怕他,而是尊重他……。”
纪兆伦温声开导我,浅浅一杯酒漾着他深情的眼眸绽开令人迷醉的红艳。
是呵,我尊重他、在乎他,所以才担心他生气。纪兆伦说得对,想办法把勇气提起来,等他回来了好好谈一谈,如果他实在不同意……,那就说服纪兆伦缓一缓,反正我们都还年轻,早结晚结,并不是什么不能让步的事。
我慢慢呷下一口酒,那是我第一次喝酒,感觉生涩中微带醇甜,象极了那些和靳逸明共同度过的日子。他是我的领养人,他给了我崭新的命运,我受益于他,但今天,又受制于他?
纪兆伦没说错,酒真是个好东西,我喝第一杯时升上来的委屈,轻飘飘落入他递过来的第二杯酒里,喝第三杯时,果然已不再害怕,也不再发抖。我笑,给纪兆伦讲那个老鼠喝了三杯酒敢去睡猫的笑话,纪兆伦也笑,说如果我是那只老鼠,估计得喝三十杯酒才敢睡猫。我拍案而起,说现在我就敢去揪靳逸明的衣领,纪兆伦问我要是再喝一杯的话,敢去干嘛?我把他递过来的酒一饮而尽,想了想,觉得自己应该有胆对着靳逸明哭了,那再喝一杯呢?纪兆伦又问,我又试……。
我站在老鼠的角度,把靳逸明假设成猫,一杯接一杯地试。
究竟要喝多少杯才敢睡“猫”?试到我完全迷糊时,似乎都没数清楚。
等我清醒时,已在自己卧床上,正被纪兆伦睡在身上,彼此,一/丝/不/挂。
我惊惶裹了被单跳起来,强忍着下/身的刺痛,面对床单上那簇殷红,失声大叫。
发生了什么事,小叔叔呢?
我冲出没有关合的房门,往靳逸明的卧房去。
还没跑过走廊,脚步就生生顿住。
靳逸明,他正象座雕塑般站在楼梯口,一动不动。
外面天光明亮。
我眼前却一片漆黑。
被单从无力的手中滑落,我光/身站在他身边。酒意荡尽,竟连靠近他的勇气都没有。
“……那晚,我心里很烦,很乱,不懂明明计划得很美丽的人生,怎么会轻轻松松就被纪兆伦插一杠子进来,搅得面目全非。我想骂你,又觉得不应该怪你,我不敢接你的电话,怕自己冲动起来继续把事情推到无法挽回的地步。我去了江边,想吹吹风冷静下来再回去和你谈,结果,在那接到阮晨茵的电话,她说她在酒吧喝多了,问我能不能去接她,那时……,我对她心存欠疚,所以,就去了,谁知她拉着我喝酒,不喝她就藉醉又哭又闹,折腾到快天亮了才把她送回去。等我回到家,一切,天翻地覆改变……。
后来,我把这些串起来想,总觉得当天巧合得不正常,她的电话来得太巧,醉得太巧,如果不是她缠着我,我不会彻夜不归,你也不会……。”
靳逸明神情萧索,看得出即使意外已发生了很久,但他的自责和沉痛却从未减少。
呵呵,怎么会巧?阮晨茵精心设就的局,就算没有这个契机,也会嵌在其他时点把我的初/夜推上祭坛,凭吊她的爱情。
我趴在靳逸明的假肢上,不敢泪流。
他托起我的脸,“想哭,就哭吧。都是……因为我。”
终于,把话说开了!
我蓄积多年的眼泪堂堂流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