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神枪手
书名: 翻过那座山 作者: 山高月晓 分类: 都市

        更新时间2011-7-23 23:07:19 字数:6262

        在离检查哨有几米的地方他们的车停了下来,步兵下车去交涉。肖晨看着很新鲜,但步兵说她不能下车,只能在车里等。很快,步兵在哨位打过电话回到车里,他们又向前开去。车里步兵说他们还在北京行政区内,再过了前面的那座山才是河北省的地界。这里是北京西南的一处军事要地,由他过去的一个战友的连队驻守着。小车开进了一块相对开阔地带。沿着这条柏油路又过了一个岗哨,直接就开进了军营里的大空场。前方,他的战友已经站在那里迎候着他们。步兵把车靠边停下告诉肖晨到了这里就跟到了家一样别拘束,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两个老战友相见分外亲切。因为旁边还站着指导员和副连长,为了不失礼,步兵没等他的战友介绍,就主动过去和他们握手自报家门。弄得肖晨站在旁边有些干巴巴的。她只好学着步兵,自己主动对步兵的战友介绍自己说自己叫肖晨,是步兵的妹妹。噢,你就是连长的妹妹,我叫罗杰,听连长说你的身体不太好,现在我看挺不错的。肖晨知道他说的是步兵的亲妹妹,为了方便,她不想解释,将错就错吧。她接过罗连长的话说,过去不太好,现在好多了。

        步兵会意地笑了一下,着对走过来的指导员和顾副连长说,这是我妹妹叫肖晨,身体不太好,麻烦你们照顾一下。又对肖晨介绍说,这是刘指导员,这是顾副连长。

        步兵熟门熟道地走在最前面,肖晨随着大家一同走进一间屋子里。从屋子墙上挂着三角形、长方形各样锦旗和镶在镜框里的奖状来看,这里一定是连部。罗连长说,老连长过来怎么不提前一天打电话通知我们一声,我们也好好杀头猪来招待招待。

        免了吧,多养两头猪到过春节时再杀,一到过春节战士们都想家,特别是新来的战士,最容易闹情绪。说起来这是在北京当兵,可很多战士都不知道北京到底是什么样子。所以过节时要多花点心思在气氛上要热闹点,主要就是在伙食上搞得丰盛点。拨乱反正以来,中央拿出一部分钱补发工资,又给地方单位涨工资这些钱都不是小数目。目前国库吃紧,军委压缩了军费开支要求军队过紧日子,再紧也要保证战士们过好节,这也是搞好训练的基础。咱们这里一定要保证有点家底子。昨天(是建军节)会餐了吗?得到答复后,步兵向墙上挂的各种锦旗走去。他笔挺地站在那里,一边仔细地看着,一边不断地点头称赞,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像是奖励他从兜里掏出一盒烟扔在桌子上,要擦把脸。

        步兵的战友非常热情周到,在连部的另一头已经为他们打好了洗脸水,沏好了茶水,旁边还有一脸盆洗过的水果。步兵让肖晨先洗脸,自己上前抓起一个桃子狠劲地咬了一口说,哎呀,总算吃上自己种的桃子啦!看到肖晨洗过脸,步兵招呼着她快来吃桃子,说这还是他当年种下的,没来得及吃就调走了。他让她多吃点水果然后自己出去转转,看看这里的战士生活的怎么样。

        肖晨不客气地挑了一个最大的桃子,又拿上几个李子走出了连部。

        她在军营的周围溜达着,这儿也算得上大山深处了。在这块营地的周围是茂密的树林掩盖下的山峦,他们所处的地方是一个山坳。身处军营呼吸着高氧分的新鲜空气,感受到只有年轻士兵才能散发出的荷尔蒙的气息。这种氛围使她不由地想起黎军,想起他曾经调侃的那句话;方圆多少里没有人烟,别说女人了,就是见着母猪都是双眼皮。禁不住自己笑起来,可是,她马上看见有几个战士在不远处向她这里张望,于是转过身忍住了。

        这个军营里虽然全是男兵,但非常干净整齐。连部的前面是红砖澷地约有两米宽的斜坡道,道路的一头一直通向西面那块很大的立有各种训练器械的练兵场,另一头是通向东面烟囱里冒着轻烟的炊事班,炊事班的小院前面有几排营房。营房的墙面上刷有“提高警惕,保卫祖国”和“一不怕苦,二不怕死”醒目的大字。每排营房前面都有水泥砌成的水池子和水管子,那是战士们夏天用水的地方。在树与树之间还绑有晾晒衣服的绳子。

        这里的占地面积很大。炊事班的房后是一片梯田式的果林,苹果压满了枝头。顺着用红砖码成“人”字形铺就的小路走过去是一片菜地,地里的茄子、辣椒、青菜和冬瓜长得惹人喜爱。再往前走就闻到一股臭味,隐隐约约还听到了猪的哼叫声,肖晨知道前面就是养猪的地方。果然,她看见前方有一个黑乎乎硕大无比的家伙正在慢悠悠地向她走来。如果不是闻到猪圈的臭味,她简直有些不相信那是一只猪,因为,这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见到过的那么大的猪,足有一头小牛那样大,她害怕地停住了脚步,急忙向右拐去。营房的西南方向,隔着一块空地能看到不远处一条玉带般的小溪曲曲折折地在流淌。慢慢地走近溪水旁,潺潺的流水声和不知名的鸟叫声有高有低,和谐的如同二重唱。夏日的阳光从树隙中落入水中,形成无数光的扇面金灿灿的。这如诗如画的景致,让肖晨陡然增添了莫名的兴奋。

        迈着欢快的步子,走在这充满神秘又神圣的军营里,到处都是井然有序,整洁明亮,连一块多余的石子都没有。在这个处处充满刚阳之气的军营里,给人一种非常安静、整齐,充满亲切的感觉。肖晨看了一下,没有晾晒的被褥。她脑子里又浮现出了黎军的满脸坏笑,还有他讲的晒被子的段子。

        不知不觉走上了他们刚才开车进来的那条柏油路。在这个营房的大门口,也有个木制哨位,那是站岗的士兵避雨的地方。一名士兵在那里站岗,他挺胸抬头,目不斜视,英姿勃勃塑像般一动不动。肖晨朝他走过去时他似乎没有看到她。他黑红的脸膛闪着光,严肃的连眼睛都不眨一下。站在他前面,她向他问好时,他却突然满脸通红,一言不发地把头抬得更高,眼睛看向别处。肖晨正闲得没事可做,她很想和眼前这个站岗的战士聊一会儿,于是就站在那个哨兵身边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那个士兵保持着标准的军姿眼珠一动不动地望着前方没有说话,他的军帽下两道细细的汗水汇成了溪流,连鼻尖上都冒出一层细细密密的水汽。肖晨认为这个战士没有听见自己刚才的问话,她提高了音量:你叫什么名字?汗水在他毛茸茸稚气的两颊像油珠一样滚落,他还是没有回答。她靠近小战士说,我问你话,你怎么不回答我呢?你叫什么?听得见吗?

        我叫张庚贵。他突然大声回答,并且保持着立正的姿势。他的脸涨得通红,胸脯起伏着两眼看着前方,那样子好像是在向首长报告,前方发现有情况。

        张庚贵?你是哪里人?多大了?虽然他的回答有些像他手里握的钢枪一样,有种梆硬的感觉,但总算是说话了肖晨很高兴。

        额是山西人今年十九岁。他的普通话很不标准,还有点鼻音。肖晨只能连猜带蒙的,她用手指在自己的手心里写着山西俩字,靠近了问他说,是山西吗?还是陕西。她发现,这个小兵的身体在微微地颤抖。肖晨想他一定是太紧张了,从开始问话,到他最后回答,这个小兵始终都没敢用眼睛看她一下。肖晨不想让他为难只好说,我不打搅你了。转身离开。

        农村来的苦孩子,又终年驻守在深山,在他们心中,每天能有饱饭吃,冬天能有棉衣棉被冻不着就很幸福了。如果额外再见到一个漂亮姑娘,特别是城里来的漂亮姑娘跟他们搭个话,他们的幸福感觉,不亚于当年红卫兵见到毛主席。这是黎军跟她讲的他的那些来自农村的战友的情况。那时,肖晨还不相信,认为是黎军有意拿他那些战友开玩笑。今天她近距离地接触了一个真正的“傻大兵”,才体会到黎军跟她说的句句都是实情。

        回到连部,步兵大概刚给连干部开过会,看样子他们是得到了步兵的肯定,每个人的表情都很愉快,特别是那两个连长和指导员笑盈盈的脸上都像开花馒头一样。她也趁机由衷地称赞这个连队的建设搞得好,环境干净整洁,纪律严明。罗连长站在步兵身后,面对着肖晨,他冲着她伸出大拇哥,用他丰富的表情和手势鼓励她多说些好话。见步兵没什么反映,罗杰一个劲地重复着肖晨夸奖他们连队的话,还吹捧上了肖晨,说她像军区《战友报》的记者,有水平,有深度,走一走转一转,就能看到这个连队的内涵。他的意思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能听出来,那就是让步兵通过肖晨的话,注意到他们更多优秀的地方。步兵没有接他的话茬,转身翻了他一眼说,叫人把我车里的东西拿下来。

        副连长马上跑出去,大声招呼着人,步兵冲着副连长的后背说,直接送到炊事班,先用清水泡上,晚上我请全连的战士吃黄羊。

        罗连长乐呵呵地说,老连长我们欢迎你常来视察工作。

        步兵又翻了他一眼说,今天给大家意思一下,也可能是最后一次了。他把包着一大块卤猪肝的油纸撕开问指导员,我妹在哪儿休息?先给她安排个地方。

        这不用参谋长操心,在接到电话后就马上安排好了。小张,再拿上一只暖壶,咱们先带参谋长的妹妹去休息室。罗连长忙吩咐着。刘指导员也应和着让小张快给她带路。

        是!那个叫小张的看样子是个文书。他很有礼貌,训练有素有板有眼,像领着新兵进营房一样对肖晨朗声说;请跟我来。

        肖晨休息的房间就紧挨着连部旁边的一间小屋,里面有一张木板床,上面已经铺上了干净的被褥,那叠的四四方方像豆腐块一样的军被,给这间小屋子里增添了一种严肃。挨着小床旁边有一张二屉桌和一只木凳。肖晨看了看觉得有点像一间禁闭室,也可能是间储物室临时挪作他用。因为房间不大,前后的窗户虽然小却很通风,屋子里很干净简洁,不管怎样住在这里,对于一个女孩子来讲还是很安全、方便的。

        步兵进来,给肖晨送来她的洗漱用品。她有些按捺不住地问他什么时候可以去打猎。步兵让她别着急,先好好在这休息一下,不怕晒吃过中午饭就上山。

        北京的八月初正值酷暑,炙热密集的阳光照射的人头晕目眩,脚下的大地像燃烧的炭火,每呼吸一口气都像是往身体里注入一股火苗,热的令人窒息。肖晨扛着一只79式步枪,仍然兴致勃勃,热情高涨地紧紧地跟在步兵的身后。为了躲避太阳的直射,步兵选择了一条蜿蜒的山路,夏季茂盛的野生植物枝叶蔓藤,攀延缠绕已经完全盖住了这条通往山上的小路,路很不好走。

        尽管小路上的树荫遮着住了毒辣的太阳,但是热度不减。离开营地没走出一百米,汗水就湿透了衣衫。肖晨不停地用手抹着头上流下的汗水,她的速度开始慢下来,看看前面的步兵,左右双肩携挂着两只水壶和步枪,鼓囊囊的军挎以一种背背包的方式背在后背上,身上的白衬衫向水洗过一样全然地贴在身上,他毫不在乎大步走着,那种急切和专注有点像黄继光去堵枪眼的样子。

        肖晨感觉实在太累了,她开玩笑地大声叫着:报告首长,我快不行了,你先往前冲,我留下来替你断后。

        步兵停下脚步回过身笑着:传我的命令,原地休息。

        肖晨找了一块野草稀少的树下,把枪扔在一边,一屁股坐在地上,她满脸通红,大口地喘着粗气。步兵把毛巾扔给她,南腔北调地学着哪位首长的口气说,小鬼,擦擦汗吧。

        肖晨接过毛巾,身上的汗水现在顾不上,从头发里面往外流的汗水,正大张其鼓地冲刷着她的脸颊和脖颈,又浓又密的长头发披在后背上,就像披着厚厚的棉袄。肖晨用手把头发挽起来,感觉好多了,可是没有绳子,她用手托住随时都会垂下来的头发对步兵说,首长我快热死了,给我找一根上吊的绳子吧,吊死也比热死痛快。

        步兵说没有带绳子,看到她失望的样子,很不忍心。想了想拿过那条毛巾用刀子从中间割开,递给她。先用这个吧,比一般的上吊绳还结实。

        这条白色的毛巾在头上围了一圈,倒是把头发都系在上面,但乍一看,就像是一个伤员。步兵笑她说看样子没上火线你就打算留在后方了。

        我要轻伤不下火线,还要争取多抓几个俘虏。肖晨把裤腿卷得高高的,衬衣袖子也卷起来一副磨拳擦掌的样子说,这样就凉快多了,还要轻装上阵。

        步兵把水壶递给她,让她补充一下水分。指着前面告诉她,到那个小山包上,就能打到山鸡和野兔子了。看着她卷起了裤腿和衣袖,让她还是放下来,省得野草和树枝把露在外面的皮肤划伤。

        肖晨顺着步兵手指的方向一看,他们离那座小山并不远,觉得只要自己注意点,不用放下衣袖和裤腿。经过短暂的休整,他们又上路了,这回肖晨什么也没拿,步兵把那支步枪背在自己的肩上。

        这是一条很少有人踩踏的小路,八月的季节,是野草疯长的时候,草都有一人多高,基本上看不到路,加上茂密的灌木和刚长出的小树,他俩完全被密密的围住,距离稍微远一点就看不到对方的身影。头天夜里这里大概只下过小雨,没有任何积水。潮湿的地皮经太阳一晒,热气直往上蒸,他们就像在一只大蒸锅里行走。肖晨感觉到汗水像一条条小虫子顺着后脊梁往下爬,就连裤腰都被汗水浸透了。肖晨看着前面的步兵,他也是浑身上下湿淋淋的,像是刚从水里冒出来,但脚下的步伐仍然轻快有力。肖晨热得几乎透不过气来,她觉得自己再咬牙也坚持不下来了。开始对着步兵喊:快要热死了!怎么这么远呀?是不是走错路了?

        步兵转过身倒着走说,这就叫“望山跑死马”,看着对面的山很近,真要走过去就不是目测的距离了。我在这从班长到连长整整驻守了五年,天天带着战士在这一带巡逻、训练、武装越野。闭着眼睛都不会走错路的。

        肖晨满脸通红,浑身冒汗,站在那里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不行啦,我再也不想往前走了,你看你找的这个时候,哪里还能打什么山鸡呀,都快把我热死了。

        步兵也停下,他用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汗说,其实太阳下山以后是最好的时候,可是看她刚才那么高的兴致不好泼冷水,就想带她到稍微远一点的地方来,没想到这才走了不到四分之一的路程就不行了。不过,步兵觉得她在这里打也行。

        肖晨看到眼前比她还高的野草,觉得这个地方实在没有什么可以打的猎物。

        步兵叫她往上看,在树上找,看见什么就打什么。他在四周手脚并用地开出一块平地。从背包里拿出一把山林刀,又在周围砍了一些灌木枝子还拔了很多草铺在地上,他做这些时轻车熟路。他边干边对对她说,你可以在这上面休息,来,我先教你怎么使枪。他拿过抢从挎包里取出压好子弹的弹夹。边做着示范边说这是79式步枪,这样上膛,拉拴退弹壳。这是标尺,这是准星,会瞄准吗?准星要在这个标尺的缺口的中间,用一只眼睛透过标尺,看到准星,瞄着目标,这叫三点一线。你先试着练一会儿,想打什么就照着我说的瞄什么。开枪的时候一定摒住气,用肩头和锁骨之间的窝顶住枪把,用力顶住。这枪的后坐力很强,你别怕,越躲越糟糕,像你这样的,撞一下弄不好能把锁骨撞折。

        步兵随便做了一个简单的掩体,把枪架在一棵粗壮的矮树杈上放稳。肖晨单腿跪在地上,按照步兵所说的那样,子弹上膛,闭上左眼,透过标尺看准星,寻找目标。山腰下有一只大鸟停留在空中,肖晨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这像是一只放飞的风筝,它有翅膀却一动都不动,即不飞行也不滑翔停留在空中。这是她没见到过的,她想不到鸟不用扇动翅膀就能在空中停留。把枪架稳,瞄准停留在空中的那只鸟,她屏住呼吸扣动了月牙形的扳机。

        “砰!”巨大的枪声在静静的山中突然响起,把步兵吓了一跳,她自己也吓了一跳。只是一瞬间,步兵就反应过来了,他顺着肖晨开枪的方向看去;一只鸟正在不远处扑腾着翅膀,作最后的挣扎。步兵冲着肖晨竖起大拇指由衷地称赞她:阿妹,好样的!你等着,我去把它捡过来。

        突然的响声过后,山林好像格外安静。独自一人站在这里,好久她都听不到虫儿们小心翼翼的抖动翅膀的声音。看着步兵提过来血淋淋的大鸟,肖晨心里涌起一阵难过和莫明的恐慌,她觉得自己不该打这只鸟,这肯定不吉利。

        什么吉利不吉利,别信那个。咱们是唯物主义者,什么也不怕。你可真行一枪就打死一只鹞鹰。步兵把手里的鹞鹰扔在一边说:打烂了它的一只翅膀,看样子它正在寻找猎物呢,这附近一定有野兔或山鸡。这鹞鹰的肉好吃着呢,我以前在这里的时候打过乌鸦,是停在树上打下来的。你真有悟性一说就明白,枪法比我准,能打下天上飞的鹞鹰,可以算神枪手了。

        肖晨被步兵抬到神枪手的位置,心里自然十分得意。她假谦虚了一下说:我纯粹是蒙上的,现在看你的啦。

        那你在这等着,我得到远一点的地方去找山鸡或者野兔子,你刚才那一声响,把这附近的猎物都吓跑了。我今天要是没点收获还真不好交代。把包给你留下,吃的喝的都在这儿,还有这支枪。有事就开枪,不过这附近没有老百姓,也不会有什么事。步兵提上枪,大步流星地往他预定的目标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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