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丽宽敞的别墅里,一切陈设还像两年前新婚时一样,没有丝毫改变,唯一多出来的就是清冷和空旷。楼江南默默环视着曾经承载他两年婚姻的"家",失落和牵念如影随形。
"江南,要喝点东西吗?你大姐马上就到了......"精心修饰过的范凌昔典雅庄重,她极力让自己保持着平静,温和地笑着,努力躲避着丈夫凸显的肚子,但有些东西逃是逃不开的......
"不,不用了,谢谢。"楼江南极不自然地笑着,局促地拉了拉绷得紧紧的衣服,一双肿胀的手本能地遮掩着扎眼的肚子和他在妻子面前的尴尬。
"江南,最近,最近身体还好吧。?"
"还好。"
"正月呢?"
"也还好。"
"......"
"......"一阵沈闷的沈默让楼江南和范凌昔感到了窒息。同样的房间,曾经的新婚燕尔,柔情蜜意被现在的相视无语和行同陌路所取代,时间──仅仅两年。
"凌昔──谢谢──你帮我。"楼江南率先打破了僵局,用真诚坦然地表露着谢意和歉意。他深深凝视着妻子,第一次用心和这个像水珠一样的小女人交流着......
"楼江南!毁了你的家和凌昔的人是你!是你的自卑和敏感!凌昔是你的妻子,生活的伴侣,可你真正把她当过你的女人看吗?你把她当成个奢侈的艺术品,牢牢地封存在你那个所谓的城堡里。她是你的太太,可你却剥夺了她和你同甘共苦的权利。因为你的自卑,费尽心思扮演着‘男人中的男人',用完美伪装和封闭自己,你的疲倦悲伤和压力她一点也不知道,是你自身的心理弱点一点点地把她从你的生活推出去的!"
正月说的对,是我葬送了我的婚姻......
楼江南无力地笑着,怜惜地看着眼前这个孤单的女人,短短几个月的时间,范凌昔身上甜美可人的味道被宁静和成熟取代,美得动人心魄,可美丽却掩饰不住凄凉和沧桑。他给她的爱情封闭苍白,并用残忍的背叛逼迫着他的公主在泪水中成长,现在──偿还已经成了奢望。
"不客气。谢谢你和正月实现了我爸爸一生最大的愿望。还有......至少现在我们还是夫妻......" 范凌昔淡淡地笑着,黯然地看着她行动不便的丈夫,轻轻拿起了一个软靠垫,小心地垫在了他的腰后面。看着丈夫发亮的手和已经穿不上鞋的脚......她呆住了。
"凌昔,在正月面前,我不用再做男人中的男人......"
这个美丽的糖果公主终于明白了,原来骑士也会受伤,也有骑不动马拿不住枪的时候,这场爱情战役,她──输给了自己。范凌昔颤抖着抚摩着楼江南点点簇动的肚子,满带着后悔和无奈沉沉地闭上了眼睛:"南──若我们早点成熟,也许不会像现在这个样子......"
"......恩......"楼江南轻轻地把范凌昔拥入怀中,怜惜地抚摩着妻子的头发,在柔软和芳香中用同样的遗憾和愧疚默默地和他的公主呼应着......
华尔街大战已经过去3个月了,那场惨烈和鲜血淋漓的战役让在爱与恨中旋转徘徊的两个人从痛苦中到自己的位置,也学会用理智和从容去面对不可预知的未来。可成熟的代价是──诀别。
葬礼在连绵的大雨中结束了,整整3天楼江南自始至终没有掉过一滴眼泪,他出奇的平静和淡然让所有人都感到有些不正常。可只有安正月和范凌昔知道,不哭并不代表他不悲伤。
"轰隆──"雷沉闷深缓地划过大雨淋漓的天空。空无一人的墓地里,一身黑衣的楼江南默默站在母亲孤零零的新坟前,手里紧紧攥着多年来妈妈精心整理装订成册的汇款单,美丽的眼睛空空地盯着被雨水冲刷得有些发白的墓碑,一言不发。
"小南──这么多年了,妈一天也没有忘记你,她每天都在想你,可她从来都不允许我们去上海找你,她说你出人头地的不容易,不能毁了你的体面。你每次汇钱回来的汇款单,妈都留着,按日期排好订起来,每天都看呀看的不知道多少遍。只要家里来了客人,妈第一件事就是把你的汇款单拿出来给人家看,还不住地叨唠‘是我的大儿子,在上海大公司里,呵呵',好象她只有你这一个儿子似的。小南 ,别怪妈当年狠心把你送去上海,那是因为她不愿意让你像她和爸一样一辈子在这个穷地方下地种田......"
姐姐的话久久地在楼江南的耳边萦绕回旋着,不仅让他心痛,还让他心酸。他一直认为自己是连父母都不喜欢的孩子,在被抛弃的阴霾中,孤单哀伤地艰难成长的他选择了憎恨和无视,可没有想到他憎恨了20年的"家"和爸爸妈妈原来一直在用一种叫做"深沉"的方式无时无刻地关爱和呵护着他──可他的任性和敏感却......等他明白了,却连再叫一声"妈妈"机会都没有了。
楼江南深深吸了一口气,对着冰冷的墓碑凄凉地叫了一声"妈──"眼泪终于在闷闷的雷声中夺眶而出。
"南──"整个葬礼中以"媳妇"的身份一直陪在楼江南左右的范凌昔撑着雨伞,轻拍着丈夫的后背,落落地看着沉睡在地下的婆婆,这是她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以婆媳关系和她团聚了,因为,她──走了,她──也要走了......
范凌昔微微抬头看了看抽泣的楼江南,轻轻把雨伞放到了他的手中,慢慢地蹲下去,抓起一把混着雨水味道的泥,一面仔细地填拍着坟土,一面轻声地低喃着:"妈──您别担心,我们都很好......都很好......告诉您一件大喜事,您有孙子了......"精致的脸和单薄的身体渐渐被雨水打湿了。突然一把雨伞在她的头上撑了起来──是楼江南,像从前一样为她撑着伞,自己却把大半个身体抛在雨里,俊美的脸上坚定,温柔,就像一位骑士。
范凌昔和楼江南在小小的雨伞下凝凝对视着,带着淡淡地笑拉起手,静静伫立在"母亲"面前。良久,范凌昔回头望了望远远守侯在一边的安正月,掠过大雨跑了过去,亲切温和地凝视着局促躲闪的"情敌"。看着这个温和但坚定的男人,这个永远只是默默站在角落的挚友,范凌昔甜甜地笑着,轻轻地拉起了他的手,在无语的温柔中把他引领到了楼江南的身边。
"妈──他叫安正月,这么多年一直是正月在陪伴江南。没有他,就没有江南的今天。有他照顾江南和孩子,您──就放心吧。"范凌昔真挚地祝福着教会她成长的两个男人,郑重地把他们二人的手牵搭在一起,在楼江南和安正月感激和愧疚的眼神中,带着她甜美的笑容转身向外走去。
"凌昔──"楼江南一把拉住妻子,紧紧挽住她的胳臂,带着淡淡的哀伤和浓浓的亲情凝凝地望着他的公主:"跟妈道个别,我们一起走。"
"恩──"
在一片蕴染着清新的气息中,楼江南轻轻伏下身体,深深吻着妈妈的墓碑,带着温柔和释然的淡笑,紧紧地拉起安正月和范凌昔,踏上了回家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