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信风不等她反应,拉上人就走。
言诗诗被他拽得飞快也不吭声,脑子里不停的想事情,直到坐上车的时候,侧首问他:“夜要去见景风是不是?你这是打算过去助阵么?”
车子已经开出,楚信风目不斜视:“想什么呢?警匪片看多了是不是?”
言诗诗知道他不会说,索性也不多问,任由他将人送回去。窝在副驾驶上发短信,才发现电梯里掉下时电池松动,关机了。开机之后,默不作声地将键盘按得“啪啪”作响。
楚信风对她这个反应可真是满意,秦夜千叮咛万嘱咐最挂心的也就这么个媳妇了,如果他没将人安置好,有个什么闪失,秦夜不死给他看,也得让他不得全尸。
言诗诗下车后二话没话,只道一句:“开车小心。”
楚信风从窗子里探出头来,交代:“乖乖地在秦家待着。”
言诗诗微微的笑着不说话,楚信风深深看她一眼,车子掉头开出去。前脚刚一走,秦家性能一流的车子紧接着开了过来。言诗诗快速打开车门上去,指着前面的车子:“跟上去。”
司机不知所谓,经少奶奶一指派,瞬时开足马力。
秦夜前一小时接到景风的电话,地点便约在这片新建成的别墅区,见面的筹码倒让他有些哭笑不得了。华夏!这个女人用来威胁顾少卿或宋谨才更好说话吧?挟持这个女人跟他秦夜说事,又算怎么一回事呢?
景风坐在新建的园中,深秋时节万物已然枯竭的时候,人工效应这里依旧一片绿意盎然,全是灼人眼瞳的美好景色。远远看到秦夜一人开车过来,清风中飒爽无边,金秋高阳装缀得一片华丽。
除此之外没带一个下手过来,看到景风冲他招了招手,眼眸轻微眯起,直直靠过来坐。
像两个相识已久的朋友,景风轻微笑了下,把泡好的茶水推过去:“秦少尝一尝这个茶的口味,以前或许喝过,看看味道是否依旧合秦少的意。”
秦夜将杯子执在手中,缓慢地转动如许,慢条斯理地放到唇边,淡淡抿压一口再放下,似笑非笑:“我想景少还是不了解我秦夜这个人,就算这个味道我曾经喝过,哪怕执迷过。可是,如今记忆全失,有了新的口味,过去的便不会再刻意拾起。”
景风若有所思地瞧他一眼,喝掉杯中液体,靠到椅背上淡淡笑起来:“如此,秦少是不打算顾及华夏的死活了?”
秦夜面上没什么表情,修指轻微叩动桌面,坦言:“怎么可能不顾及,要是真不顾及今天也不会单枪匹马的来到这里。那是宋谨的朋友,我跟宋谨什么关系,景少不是知道的很。我不喜欢自己的祸患累及到别人,那不是我的风格。”
景风眯了眯眸子,探究似地抬眼看他。凭心而论,抛却恩怨不提,这个人他是真的敬佩,难得面面俱到的人,无一不精通深识,但凡上点心思去做的事,都能直入青云。这也是他近段时间用心侦察的结果,看完后微微感叹惊赞。
声音一轻,大有深意:“以前秦少的风格可不是这样,现在这个样子,倒十分干脆。”
秦夜钩起一侧唇角,一如既往的轻淡口吻:“以前?以前什么样子我不知道,景少十成十也都是听说,听说的东西可信可不信。现在的我就是这个样子,无论别人看惯还是看不惯,年纪到了,性情算定型了。景少叫我来,意图已经十分明显。说吧,怎样才能放人?拖久了,只怕对景少没什么好,对我们之前的恩怨更没什么好。”谁不知如今被挟持的这个女人的身家来历,罩着她的男人绝对是可以翻云覆雨的人,若知道自己的女人遭遇不测,不翻过半边天来,只怕不会善罢甘休。
景风知道他意有所指,心思已经打定,所以仍旧不慌不忙,对秦夜的勇气赞赏有佳,时至今日并不吝啬说出来:“没想到秦少真会不带一个手下过来,你是觉得我没那个本事杀你,还是……这个女人实在不重要?”
“景少的本事还有怀疑么,我如今都在想,大火烧到那一步,景少是如何进去将人置换出来,做得简直天衣无缝。至于里面那个女人,能不重要么?顾少卿的心头肉,那个男人没深交过,名声倒是听说不少,陷他的女人于不测,有什么好?只怕宋谨也不会轻易言罢。只是没什么好担心倒是真的,景少又不会伤害她,无非是想让我来,‘心平气和’解决待解决的事。”左手总是不如右手好用,掏烟的速度也慢,递给景风一支,自己再另行点燃,轻云吐雾后,接着道:“景少的为人,我从不怀疑,之前有什么仇恨,结下了就结下了,再怎么辩解都没意思。但这不影响我敬重你。这也是我不带手下人来的原因,一是景少的势力不容小窥,我也不想手下人陷入安危堪虞的境地。另一点便是,真没多少心气想置你于死地,别看你揪着过去不放,而那些对我全没什么意义可言,你对我来说,不过陌路人一个,杀了,反倒有种伤及无辜的感觉。所以,你觉得我希望你死的心思有多大?”
秦夜这一番话说得实在坦荡,景风手里夹烟的动作有一刻停顿,觉得某些决定或许是对的,时至此刻,越发不会像起初那样艰难。
掐灭手里的烟,抬起头:“我来这里之前去见过言诗诗。”
只一个名字就让秦夜再不像先前那般云淡风轻,虽然自持镇定,景风还是看出他心里泛涌起的不适,就连俊颜都微微变色。
这个男人果然最在乎她!
“哦,景少找她有事?”
景风意态放轻闲,他越是在乎,他越将话说得迟缓,足足饮了半杯茶,才和着茶香悠悠道:“没什么,就是去问她一个问题。如果我死了,她会不会心疼?”
秦夜停下一切动作,若有所思地看着他。显然对这个答案,相当地感兴趣。
景风嗓音依旧和缓,轻吐四字:“如我所愿。”
秦夜夹烟的动作收紧,骨节发白,烟草也变了型,唯独一张脸还算和绚的说得过去。但他这个样了,已然是被怒火冲了理智。
景风眸光一下精锐,下一秒便由清风冉冉转为杀机重重,拔枪的动作快到令人扼腕,莫要说一个心智被怒气燃疯的男子,只怕一个细心防备的人也应对不及。
风衣袖子带起一阵极凛冽的风,眨眼一瞬枪口就已经指上秦夜的脑门。原本该是得意洋洋的一件事,微弯的唇角渐渐平缓,眼中淬出愕然的光色。
但见秦夜左手同样举着一把枪,一样准确无误地对上他的要害。而且景风有感知,这动作明显比他还要快上那么一时片刻。这想法一经笃定,不禁心悦诚服。看来传言果然不能太当真,眼前人比传说得还要倍显神奇。
秦夜一脸风流倜傥的笑意,对于怎样的结果都像并不十分在乎。率先收起枪,闲闲地坐回椅子上,抿压先前剩下的那半盏茶。
半晌,淡然抬眸:“景少出枪的速度快得没话说,我们不同在,我是兼职吃这碗饭的,快慢与否决定我能否活着,怎么算起来都不能比别人慢了。”
景风收起枪,觉得戏码唱到这里,高潮就已经尽了。胜负多明显,敲锣打鼓唯有歌颂他人的份。
“秦少请自便,还有事,不奉陪了。”
秦夜向别墅内看了一眼,侧首笑起:“景少先请,不送了。”
身后车子发动再离开,秦夜垂下眸子静寂两秒,起身后掏出枪向里面走去。
厅内并未细致装饰,这一栋别墅不过刚建成,还没到收拾妥当真正入住的时候。花厅很大,明亮堂皇的建筑风格,秋火层层散进,一片金碧辉煌。
秦夜一路小心谨慎,一直穿过整个大厅。他自然知道里面大有玄机,景风叫他来这里是为了了断一段恩怨,不是找他喝茶聊天,探试功力这么简单。终极目地是想要了他的命,至于能不能带着人顺利脱身,就看他自己的本事了。
趟过大厅,再辗转进偏厅,重重花影迷漫,华夏五花大绑,就被捆制在其中。真是大大的讽刺,如果他们出不去,这些五颜六色的华彩也全当是陪葬了。
华夏听到响动,一眼看到举枪进来的秦夜。摇了摇头,眼泪顺着眼角簌簌淌下。
张口想要说什么,一时间哑言干涩,断续挤出:“秦夜……这里有炸弹,走啊……快走啊……”声至尾音,已经彻底咆哮。她没想过,有一天跟他形同路人的时候,还会被当作要挟他的筹码。曾经的林宿不止一次救她于水火,那时拿命换她都不见含糊。之前她还在思及过去,料想如今的秦夜会不会出现。心里下意识不希望他来,一抬眼他正正还是来了。
秦夜收起枪,像没听到她的话,或者说根本不去在意,即便以命涉险也要救她出去。看景风走得淡定,就猜到重头戏在后面了。没想到决绝到这个地步,他用相同的死法,了解当年的恨。秦夜忽然觉得,没什么不能理解。如若是他,只怕要做得更加狠戾。
华夏哭得像要断气,她怕死,怕得要命,她有丈夫有孩子,那些都是她至深至爱之人,舍弃了,就像将生命拦成两段。却再不想用他的牺牲来换她的幸福。
“走啊,秦夜……快走啊……”
秦夜眼眸深邃,以一种极为浓重的色泽定定看她一眼。他看到她这个样子,可能无法理解一个女人疯癫的表现。但一个个沾染青春薄香的画面大段大段的浮过华夏的脑海,从高中教室的相识,到石榴树下姹紫嫣红的心动,再到美国那生死的一别……如今他们各有所爱,这个男人明显是走远了,却又在这个秋阳铺陈的时候由远及近跋涉回,像时间被推溯,恍惚又是做了一场梦。
楚信风以为是怎样硝烟弥漫的一场对绝,跳下车却发现一切都再宁静不过。一度以为自己来错了地方,可是看到秦夜的车子后,心中断然一沉,急速向别墅内去。
外围隐匿暗处的人手一下慌了神,拿着引爆器的男子瞬间犹豫不定。担心秦夜救场的人手赶来了,若引爆时间拿捏不好,只怕数十名兄弟也要跟着身陷囹圄。
楚信风急速冲进别墅,转眼不见身形。
秦家车子尾随而至,为了不暴露目标给其他人引来麻烦,在极隐蔽的一处停下。对现下宁静过头的气氛也是惊怔不已,远远看到手执引爆器的男子后瞬时了然,却无论如何再平静不了。果然不是真的平静,而是一场毁灭性的撕杀,不论里面有秦夜的多少千军万马,只要男子手中的仪器一引爆,整个辉煌瑰丽的别墅就会瞬间化为灰烬。
坦开手掌来看,那里有景风的杰作和一个关于敬父如山的故事。他以那样淡然的口吻给她讲一个深入骨髓的故事,爱有多浓,恨就会有多甚。他的父亲在地中海那场灭绝性的爆破中身亡,他便要用同种的方式将这些深恨的人埋葬。按理说谁都没有错,在他们那个胜者王侯败者贼的世界里撕杀已然无可厚非。只是,对那些跟这些人血脉相连的人,却是种切肤的憾失。
她同情景风,又不能原谅时至今日他对她心爱之人的伤害。
脑子剧烈转动,慌手慌脚得浑身颤抖,头脑反倒空白不已。想不到更精巧的办法,一股生猛的劲头冲上脑门,几乎不假思索,随手捡起一块石头奔踱过去。秦家司机跳下车阻拦,人已经跑远了。不敢大声张杨,急得原地跺脚。
男子感知到越发走近的脚步声,猛一回头,言诗诗举起手全力砸下去。男子一双眸子愕然睁大,静寂两秒,手中引爆器掉落,高大的身姿晃了两晃轰然倒下。
这一举动无非暴露于光天化日之下,才发现周遭远不止这一人这样简单。快速捡起引爆器转身就跑,身边纷沓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心口猛然一阵紧缩,狠狠朝着紧踱过来的秦家司机扔过去,扯开嗓子大喊:“快跑……开车走……”如若肆机被引爆装置,只怕里面的人谁也别想出来。
眼见司机无限犹豫,扔下少奶奶一准少爷会顶怒怪罪。再看她无比坚定绝然的一张俏脸,狠下心思转身上车急速发动引擎离开。
后面纷涌的人群洪水一般漫上来,言诗诗的脑袋嗡嗡地响,震荡得太阳穴都像里外不停紧缩跳动,心口跳得那样急,料定这次逃不掉。转而,迎合着由远及近的车鸣声,心中希冀突升,再一抬眸,一队长龙撞入眼瞳,为首那辆拉风的跑车她认得,中午宋谨便是开着它将人送回酒店的。
身后追逐上来的人流大呼不妙,转身作四处纷散状,纷乱地没入浓荫似裹的人工植株中。
言诗诗跟着回头望,眼风扫过去又停下,远远定格在别墅前的那幅景致中。如斯季节繁花依旧开得那么盛,掩映着浓浓树荫煞是好看。枪火已经开启,在这般华丽的背景下像响彻的礼花,秦夜紧紧将人护在怀里,另一只据说废弃的手臂正以一个死心踏地且绝然的姿态将人紧紧护在胸前,左手执枪的火力那样猛,真是无尽的所向披靡,无人可敌。急速穿行那片繁花似锦的时候,就像患难与共,亡命天涯。
言诗诗嘴角微微扯出笑,心口跳停又喊疼。就像看到一幅幅作古又鲜活的画面,他们青春年少的时候就该这样过,白雪翠竹的少年郎总是天不怕地不怕,她也不怕,有他如影随形小心细致的护着,全世界再惊涛波澜都像安好如斯。他们有一段最为可贵的似水流年,平凡一个人回想一段不得紧的年少往事,都觉微微思恋,带着岁月席卷后泛黄的那点儿心酸。何况他们,那一季的青春开得那样绚丽奢华,日后再遥遥无期的岁月又怎么及得上?!
耳畔枪响交织错乱,紧簇成一道网,她被捆制其中,等待回神,才发现已深陷退进两难之中。瞳孔蓦然张大,能感受子弹在身侧穿行而过的紧迫感,茫然抬头望,下意识捕捉秦夜,与他凌空射来的视线在半空中相撞,他也看到了她,热切的眸子明显滞了一下,深深望进她瞳中。映着天空的如水湛蓝和周遭排列的浓荫似锦。下一秒,便犹如他们陌生,狠咬牙只当他们陌路,带着怀里人急速穿行过那片危险区,转首,远去。
言诗诗瞬息心田漫上绝望,他不是不知她面临的就只有死。她没有枪,没有三头六臂,更没他们宛如飞檐走壁的功夫,除却死,还能有什么?!
她甚至来不及想,他的记忆中到底有几分华夏的影子,以至于生死面前,枕边人也可如风淡去。
蓦然扑过一道黑影,下一秒被紧紧护在怀中,鼻息都她熟悉的香,曾几何时他将她压在身下,嗓子暗哑地悠悠道:“反正秦夜也不要你,不如跟着哥哥。”
那一刻她能轻哂的笑出来,这一刻便只有哭的份。低低的闷哼声在耳畔响彻,语气中一丝责备,却仍是宠溺:“果然是不懂事的丫头,就没有乖乖听话的时候。想死么?”
言诗诗呜咽着嗓音,她不想死,可更不想他们死。如果她不来,是不是他们就要以此辉煌的别墅为墓?真真是至死也不分开了,明副其实的地老天荒。她这么邪恶的女人,怎么允?
怎么允?
景风的人手在垂死关头也是被逼疯了,不杀遏力杀出去还能如何?与其干干死掉,莫不如放手一博。但毕竟及不上国际组织的杀伤力,而且他们此次执行的命令并非灭绝,转眼就被歼灭。
言诗诗感受四周渐然宁静,只有风起无波的声音,及那时光流转后在脑中形成的印记,伴随轨迹行走的“喀喀”作响声,如斯生动。眼泪大滴大滴地砸下来,在他微然含笑的一张脸上形成清澈的河流,像能倒映出自己的景象,分不清她的容颜是刻印在他的脸上,还是深烙进他的瞳孔中,只觉得,清析得镜面一般。
手臂揽着他,手掌被温热的液体打湿,再从指缝湛露出,似要染红整片大地。风起,她嗅到血液的腥咸之气,忽然怕到极至。捧着他的脸,痛哭到声音嘶哑:“楚信风,你不能死……你若死了……我就是欠你条命,怎么还得起……你想让我一辈子愧疚是不是?是不是啊?”
楚信风轻微皱了下眉,随着她摇晃的动作,那被子弹射穿的洞还真是疼。但能这样被她揽进怀里,又觉得死不死,都是不得紧的事了。那句话叫什么来着,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男人一生总要犯那么一次贱,再珍重的荣华或生命,面对一个女人也可有淡若粪土的时候。
他总是玩世不恭,从第一眼相见,这一身的流气就无所幸免的呈她眼前。如今生命迷离,嘴角扯动的钩子仍是看惯的玩世不恭。气息吐在她耳畔,凉凉的,极轻:“那一天从火场出来,我一直在想,你还那么小,不过一个不懂事的小丫头,哪怕我再烦你,老天也不该那样对你。之后我整夜整夜睡不着觉,那滋味并不好受,我只是在想,那天的你会有多疼?真是烧在你的身上,疼在我的心里,还远不如自己疼一疼来得爽快。你还小,皮娇肉嫩的,怎受得了。这一次就让我代你疼,你觉得是亏欠我一条命,也是好的,不知道我心里有多好受。人说,活人永远争不过死人,活着的时候我争不过秦夜,是不是死了,我们便是平齐?”见她呜呜咽咽地哭到哽咽,不心疼是假的,怎能不心疼她。他死了,她却还活着,叫他如何死得冥目。“言诗诗,我楚信风一生悲凉,那些富贵荣华都是给别人看的,他们以为我多风光,却没人知道风光之后也可能是生不如死……”
是不是人要死了,灵魂就是飘忽的?跟喝过酒的感觉差不了多少?他觉得自己是喝高了,那一日楚向阳跟他在书房谈话的情景又浮上心头,他喝得那样醉,身姿都站立不稳,拉着他的手,小心的喊他:“信风……”
他说:“以前觉得只要你心里好受那么一点儿,恨我没有什么,哪怕与我断绝父子关系一辈子。或许是我老了,那天看到你从血泊中爬出来,便是真的怕了,我就你这么一个儿子,流淌着我的血,连你都舍弃了,如同放干我的血,任生命枯竭有什么区别?当年我跟你母亲并不相爱不假,但也能做到相敬如宾。只是她心中有一个魔,便是张兰,即便别人不去刺激她,她自己也会反复折磨撕扯。最后被这无形的魔折磨疯了,理智丧失,整日同我闹,直到将我的一颗心也拖到疲惫。但我不否认,那之后张兰确实来找上我,我在最为疲惫的时候想寻一个安然的港湾,同她走到一起。
而你的母亲,知道什么是报复我的最佳武器,让你恨我一辈子,反目成仇,是她认为最好的事。他最后不是心疾成伤而死,而是血癌!真到生命终结的那一天,却让你以为那死是我一手造成,你是他杀死我,最好的工具。楚信……我不想你恨我一辈子,请求你原谅一个父亲的过……”
楚信风仰面看着蓝天,看着阳光,看着阳光里的她,活了一生都不美好,临死了,才觉得这一刻是真的美好,心里不曾这样安静如水过,温温的暖。
他到底查清了那场亲情晦暗的阴谋,当年她高价收卖的医生早在制造那个假象后去了国外。如他们所说,辗转反侧,他不过一个棋子,如何有人真正爱过他。
“诗诗,我一生觉得不幸,最幸运的一件事,便是从生至死,终有一点与你有关。你没什么好愧疚,即便没有今天,我也是要死的……你不是问我得了什么病,血癌,跟我母亲一样的病,活不久的……这么个死法,让我觉得很好……”
言诗诗一颗心疼得仿要窒息,紧紧揽着他,按上自己的胸口,楚信风说他不幸福,她看在眼里,也觉得心疼。
“楚信风……谁说你不幸,天底下还有及得上你的人么……呜呜……你说这样的话干什么,又不是活不了……”
心脏开了一个口子,定然是活不了的。楚信风嘴角弧度越发僵硬,想扯出完美的笑,有生之年烙印她脑海中的永远是倜傥风流的,不是这个被血液凄染淋漓的鬼样子。可是……他似乎,真的无能为力了。
轻轻唤她的名字:“言诗诗……”抬手碰触她的脸颊,仿似用尽全身力气,生生还是无力。那手僵在半空,白皙且骨节分明,眸子微微眯起,蓦然垂下。
言诗诗破嗓痛哭出声,周遭站着的人,也同时觉出无力。那完美的一副身体被打出洞,鲜血泉涌而出,非得将生命冲蚀殆尽不可。
秦夜过来蹲下身将女子痛哭抽搐的身体揽进怀里,下巴抵着她的发顶,心思不痛是假的,想发音,也是沙哑一片。轻轻的哄:“诗诗……乖,信风已经走了……”
言诗诗只听到一个尾音,说,楚信风已经走了。之前她也这样觉得,觉得楚信风已经走了。可是,转首又觉得是个迷天大谎,周身的风还在静静的吹着,阳光一寸一寸的洒下来,万物苏复的暖,眸内已是盎然一片。
她仿还是那个举着小皮鞭的乡下丫头,不曾卷进这富丽堂皇,污浊不堪的豪门里,哪有这么多的风云变迁。不听话的小猪逐一跳到他的身上,俊颜已然拧成一团。烦躁地冲她吼:“谁家的丫头啊,怎么说话呢?”
是啊,谁家的丫头啊,这一刻,转身回望诺长的一段征程,两世今生,她都再想不清自己是谁。这里明明鸟语花香,不是那最初么?
人生若只如初见,她不去贪恋一个已世的人,是不是,悲剧便不会跟随而至。以至于,但凡靠近的人,都不得安好?
长睫轻轻颤动,薄光洒上去的时候,就像两只展翅欲飞的蝶。低头看看楚信风,睡得一片安然,忽然觉得困,又困又累的沉乏感铺天盖地。侧脸贴上他,眼前一黑,便睡了。
景风离开F城,笃定自己这辈子不会再来这座城市,当初来到这里许是错,一转身遇到那么多的人和事,又总有那么多的人和事改变。回不到最初的,最是他的心。
这场杀戮他已经放弃了,将积郁已久,根深蒂固的恨剔除,就像去掉身体的一部分,哪一举动都是连血带肉的。秦夜不过置身在一场惊恐中,没人真想要他的命。引爆的时间都是拿捏好的,他带着人一出来,整栋别墅就会在瞬间消亡。就当他杀不了他,事实上,光明正大的时候他也是真的没那个本事。他不想谁领他的情,数算起来不过是为了一个女人。那女人咬着浓情绝决吐音,他死了,她都会陪着。那么自己呢?可是也要如影随形?
他从没想要饶恕过秦夜,让他死,已经成了他的夙愿。可是,如果注定言诗诗跟他是枝连理枝,那么,他愿意在被辜负后,仍旧义无返顾的对一个女人的幸福放生。因为,那个女人的幸福,就是他的。
他没道理,让自己不幸!
捡了个最好的,无可厚非,秦夜笨拙的左手,都比他的快。他说得不对,他半个身份靠杀戮营生,他手下沾染的人命何时又少得了。说到头是已不如人,放弃就该心甘情愿。
景母推门进来,室内没有开灯,只有沙发上时明时暗的一点烟火,才看出是有人在。摸索着将灯打开,厅内顿时燃起灯火,辉煌瑰丽点亮他一双灰暗的眸子,才见有几分华彩。
“小风?在家怎么不开灯?怎么了?”景母坐过来,担心地问。
景风倾身掐灭手里的烟,揉了揉太阳穴,侧首看她:“妈,有点儿饿,帮我做点吃的好不好?”
景母欣然应:“哎,好,你想吃什么?妈给你做。”不记得多久没对她提过这个再平凡不过的要求,一直忙得仿要有分身术才能应对的人,应酬天天都少不了。每次回来都是披星带月,哪还有心气吃什么东西。
景风这一次方感真累,比任何一天都有体力透支之感。淡淡挑起眸子,随口应:“简单一点可以。”
“好,你等一等,很快。”景母乐呵呵的起身去做,一眼看到茶几上的猫脸面具,拿在手里瞧了瞧,笑起来:“多大的孩子了,还玩这个东西?”
景风接过来握在手里细细端详,轻微钩动嘴角,笑得云淡风轻:“好看吗?”
集市上的小东西做得能多华丽?他们景家有头有脸惯了,精美的东西见得实在不少。
肯诚答他:“是有几分童趣,但做工确实一般。”
景风定定瞧着,像把全部情感投上去,缓缓道:“可是……我生命里最缺少的,就是这种东西。”
那一日的梦浮上来,儿时才会有的梦想,长大后遇到一个满心喜欢的女子,高头大马娶进门,电视里看到的一样。那清浅的笑类似于娇嗔,看过一眼,回首万年天日,想忘也难。
窝在沙发上闭目小瞌时,知道F城这边的变故。
手下人电话里有一丝惋惜:“少爷,不仅数十个兄弟没了,楚少……楚少也中枪身亡了。”
景风猛然坐起身,眸子一刹眯得犀利:“怎么回事?”
男子声音暗下,恭敬答:“本来按少爷吩咐,等秦少带人一出来再引爆装置的。可是,没多久楚信风过去了,那几个人便慌了神,以为秦少的救兵来了。怕……怕走不了,就想着先发质人,直接引爆,将那些人埋葬其中。没想到……言小姐将人打晕,把装引爆器抢走了,随后宋谨带着人过去了……”那样精良的一支队伍,神人想要逃脱,也不是简单的事。
景风挂断电话立到窗前久久不语,这个惨剧的发生,实属意料之外。
楚信风意外身亡,对楚向阳是天大的打击,一听到这个消息,当场便晕倒了。那一日看他满身带血,心脏跳停的感觉当真撕心裂肺。一段父子恩仇不待化解,他就真的走了。他们这一家人,到底是怎样的一场孽缘。楚信风觉得他彻头彻尾的败了,临死却扳回这一局,已然要成为楚向阳心里永远的殇。总算,不是最后的输家。
活着的人,永远胜不过死去的,便是连回旋的机会都不再有。
自打将人抱回来,言诗诗就一直晕睡不醒。她深陷在梦魇里,四处无门,真正从鬼门关爬出来的人,也没见过奈何桥是什么样子。这一次却像真的看到了,悠悠浓雾中送一个人远行,离得那么近又那么远,想张口唤一唤他,启音啐出一口腥咸的血,生生将一个“楚信风”又吞咽回去。
直直看他走上去,抬手饮尽一瓢忘川水,身体顿了下,缓慢地转过身看她。嘴角笑意一如既往,轻微动了动,想喊她的名字,许是到了嘴边又忘记。只觉得,这个女子这样熟,深入骨髓还记得的那一回眸一笑嫣,热切而深刻的留恋。
言诗诗胡乱擦拭嘴角溢出的血迹,呜呜咽咽的哭出来:“楚信风……呜呜……楚信风……”
梦外,疼疯了秦夜,怀里人醒不来,越是咳得猛烈,哭得也越发汹涌。第一次有情绪断然失控的感觉,对着门外咆哮:“来人啊,医生呢?”
主治医生一步不敢远离,一听到秦夜的招唤声,呼啦啦地涌进来,重新检查一轮,只是单纯的晕睡不醒,受到的刺激太大了,就连梦中也不安稳,反复思及那点不适是一定的。其中一人看秦夜怀中揽着,珍宝一般,忽然无策,只得提议:“打镇定针吧。这样能好好睡一觉,再醒来就没事了。”
另一个一旁反对:“不行,秦太太怀着孕,对胎儿不好。”
除了秦夜,其他人反倒安然无样。愕然抬眸扫了眼医生,又复而砸回到言诗诗的脸上,手掌下意识收紧,狠不得揉进她的骨头里。狠狠地咬着牙,看出矛盾的色泽,凭心而论是欣喜的,像一个男人得到宿命的宝物,不气也是假的,不知她是迷糊,自己都不知道,还是有心没告诉他。
医生心里所想,秦少这个反应,是不知道么?自己的男人又怎会不知自己的女人怀孕的。看来是他们多想。
“秦少,您看,要不要打镇定针?”
秦夜一双桃花眸子灵锐犀利之后英气便会盛到凌人,定定地看着她没有抬眸,轻音将一屋子的人退出去:“你们先出去。”
医生点了点头,转身全部出去。
秦夜萌生打她屁股的冲动,这是年纪小,所以事事无知么?如若是这样,他还勉强可以原谅。如果时至今日她仍旧跟他隔着一层皮腹,他便不会这么轻易饶恕她。可是,她这个样子,心疼得他连呵斥的力气都没有,便只能收紧怀里,轻轻的蹭她一侧脸颊,后怕不已。他总是没有节制,要她的时候动作也狠戾,常常让她在身下哭软,喊着疼,到底是哪里疼,有没有伤到孩子,便忽然不敢想。
“宝贝,你这是恨我么?”如何可能不恨?那一刻他知道她生命堪虞,她看着他的眼睛也一点点冷却绝望,仿再无心指望他。一个眼神,将他推到全然陌生的领域,就像他已经失去她,心里不痛绝是假的。可是,华夏跟她,那一刻舍弃的,只能是她。
即便她醒来,质问他,答案也只能是这个。
顾少卿跟华夏过来看望时,秦夜怀揽言诗诗的动作太久,一只手臂早已僵麻。胃疼不知哪一时发作了,没太理会,这一刻疼得脸面苍白。一张俊颜透明得像一张纸,额上湛出细密的汗。姿态仍是坚决,半点放下的意思也没有。当时他放弃她,深情似海没人懂,再深邃的愧疚和疼意都要他一人扛。那一刻,只怕他活着,并不比楚信风这个死了的好受。可是正因为他活着,才要更加痛苦千倍万倍。
华夏于心难忍,忠肯提议:“秦少,让护理人员照看一下秦太太,去休息一下吧。”
秦夜抬手捋顺言诗诗额角的发,没有放下,淡淡抬眸:“你们来有事?”
顾少卿眯着眸子看他,这个男人的今时今朝与他有很大关系,就连这一段新的人生也是他铸就的。过去的时间也曾想是对是错,如果秦夜过得不好,想来他顾少卿一生便要觉得愧疚。正如他们所说,他彻头彻尾的变了,冷硬得很难找到昔日林宿风流不羁的样子。今时今日他的生命完全被这个女人填满,只一眼,他便看出,再装不下其他。这段崭新的人生苦是苦了些,是值得的。
“秦少救了我太太,特别过来感谢,我们出去聊两句吧,别影响秦太太休息。”
秦夜接过顾少卿递上来的一支烟,握在指间没有点燃,眸眼间尽是疲惫:“用不着感谢,华总会落到别人手里,也是因为我,说到头是我亏欠才对。现在华总相安无事,也能跟顾总和宋谨交个差了。”
华夏眸中闪过千百种颜,低低问:“心里不好受吧?当时秦太太面临那么大的安危抉择。”
秦夜俊眉蹙起,微微像是笑了,无限苦触:“如何好受得了,跟把心劈成两截没有什么区别了。但也只能是这样,自己身上的肉可以割,割狠了疼不可遏,割掉了大不了就死去。可是别人的心头肉动不得,我秦夜从不想背负别人的恩情活着,亦或愧对一个人。”
顾少卿跟华夏几乎同时惊愕,没想到秦夜给出的会是这样一种答案。顾少卿以为当年他爱得深刻,多多少少总有那么些微妙的情愫潜意识中无法释怀,这个女人就该有所不同。可是,他们都错了,他的答案多么干脆独断。他当时做那样的选择,无非因为华夏是个外人,而言诗诗不同,那是他身上的一块肉,受了伤会疼,死了他会跟着死。但是如若伤到的是华夏,他们将会深陷进巨大的愧疚和人情里,他不想太与人有关,便只能狠下心思伤已。那个已,是言诗诗,也是他自己。
顾少卿第一次面对一个人有哑口无言的时候,当年就觉得他真真是了不得,华夏跟他贴近了,他也是怕的,这个情敌跟别人不同。可是,今天才发现,当年他是手下留情了。华夏可以是他的,在林宿守护那么多年以后,他还是得到她。但是,这个言诗诗却不能,无论谁也再不能从他手心里抢走,只因,这一个他不会放手。于他骨子里的那点冷傲,不想放手一个人,是谁也无法得到的!
秦夜不看两人光色奇异的眸子,转首望向车水马龙的窗外,语气依旧淡然:“当时那个情景也是真的别无选择,她离我那么远,再近一些,只怕也会管制不住自己的心,不受撑控地朝着她去,不管不顾……可是,那段距离,只能是无能为力,动了测隐之心,两个都得受到伤害。与其都面临致命的危险,莫不如就还顾总一个完整的人。”
华夏抑制不住想哭的冲动,他们这么多年精心为他打造一个平和安乐的环境,最后的最后却带来一场灾难。如果当时言诗诗真的由此受到伤害,他们又将情何以堪?!如今楚信风死了,他们依旧怎么想怎么都不堪。
想来这一走,便再不会在他的生命里出现了。如果说人与人之间真的有那么一些缘分,与林宿的,算是彻底用尽了。她揪着自己的心问,是最初用得太多太奢侈了么?以至于用完得这样早,又这样决绝。
喉咙忽然哽咽,想唤一声:“林宿……”说她舍不得,苏小语也舍不得,他们都舍不得,你可曾见过一个人能割舍掉最美好的青春年少?话一出口,全是些不能,这个名字再不能叫,这些你我相识的话也再不能说。只轻轻的道:“好好照顾秦太太,所有苦难都过去了,你们也算彻底苦尽甘来了。”
秦夜以为走过这一劫也该是苦尽甘来了,他的女人会好好的给他生孩子,他会卸甲归田,只专心经营秦家资业。再给她的,都是风调雨顺,安然和绚。
可是,回到病房的时候,第一眼瞧见病床一空的时候,一切理智瞬间崩溃了。这种心思烦乱而又惶恐不安的感觉就像当初,看到她被烧焦的一副枯骨,所有生有所系便全都万劫不复了。这一刻,尤是。
匆匆奔出来,立在人流如织的日光下静静地想,他这是想什么呢?去哪里能找得到?这一次跟之前不同,她被叵测之人带走了。如果这样,他还可以细细的想,曾与哪些人结仇。可是,这一次是她自己想要离开,如果她不肯出现,茫茫人海又如何找得到?她这是伤心了么,被他伤透了心!
以为她在他心里轻如鸿毛,终抵不过一段旧情?!
一连几日过去,直到楚信风的葬礼举行完毕,言诗诗都没有现身。
秦夜神形一度荒凉下去,最不愿欠别人一段情,诚然楚信风的,他还是欠下了。怎么可能不难过,他们曾经混过的日子是他生命的一部分,当年肯跟他秦夜这么个冷面天尊勾肩搭背的人怕也只有楚信风。他多彪悍,打着世家公子哥的名号又何时怕过谁。生命不过也是被他玩转指尖的。“何时哥们心情好了,你拿走。”秦夜记得这是楚信风醉意熏然时高歌过的一句话。他说,秦夜,别看咱俩的脸都生得白,实则比谁都爷们,以后我就是你的了,随时拿去用。
那时他笑了一声,又答了句什么?你这条命我倒是不稀罕,刀刃舔血信不信我比你在行?
楚信风笑得那么大声,一口烈酒昂首就灌下去了。手里捻着花生米,说:“我信。”
信什么呢?如果时间倒转,一切可以从来,他们谁也再不会说那样混世的话。生命多珍贵,不怕死算什么英雄好汉,能长长久久的活下去,才多么不易,最是力争上游,艰难跋涉的一件事。可是,当年论英雄的时候,谁会想到他们都活得这般狼狈。
他们交好早不是一天两天,别人不了解,他秦夜怎会不了解。楚信风,你厌倦了生活故意为之对不对?还要我的女人深记你,怎会交了这么个损友?!
明知他的生命里,就这个女人动不得!
秋去冬来,转过这一年的时候,又是一度芳菲夏。
时间就是这么神奇,有时长长的几年,数千日如一日,便不会觉得有多长。有时即便是短暂的一年,却像隔了无数的人和事。
日影迟迟的某个公园里,阳光懒洋洋地照到整张长椅上,女子盯着手中报纸看了良久,放到一边抬了抬头看远处的天空。天很蓝,漂浮不定的几朵云,嘈杂的世界一刹间安静如斯。
素有冷面天尊之称的秦夜退去律师工作专心打理秦家资业,昔日被隐匿起的雄厚实力一刹间光天化日,果然到了让人咂舌的地步。伴随而来的另一股波澜,便是后天就要举行婚礼,据说新娘亦是律政界了不起的人物,有人猜测两人早已暗生情愫。至于一年在F城的上流社会以一个蹩脚的姿态出现,纷扰那么久后又默默退出的言诗诗,只当一页纸,时至今日,悄无声息的翻过去。
就连言诗诗自己都开始觉出荒凉,下意识觉得好笑,就果然笑出来,笑着笑着清泪纵横,迷离一双水眸,再说不清道不明是种什么滋味。
大抵母子连心是真的,怀里不足两月的小娃娃啃着指头咿呀咿呀的哭起来,白嫩的小脸哭得一片潮红。
言诗诗猛然回神,心头一阵紧缩似的疼,将孩子揽在心口轻轻的晃。轻言轻语的哄:“乖儿子不哭……哦……哦……不哭,不哭……”哭声越来越小,许是摇晃的频率均匀,粉嫩小娃觉得舒服,渐渐睡着了。言诗诗盯着他一张俊俏的小脸,仿似入了迷。早产近一个月的孩子,当天她在人群中跌倒,身下血液涓涓流出,坐在骄阳烘烤过的滚烫的大地上那样怕,忽然不可遏制地思念秦夜,这思念比每一日入骨的想念都要甚,贪恋他身上的味道,静静躺他在怀里的时候可曾这样怕过?
如果他的骨血保不住,她也活不了。被抬上救护车的时候执意抬头环顾四周,那感觉真是奇特,秦夜仿似从没离开过,就在哪一个角落里静静地看她。
眼泪一滴滴砸到孩子的脸上,忙偏首错开。有什么好哭的,最后的路无论怎样都是人自己走出来的。有什么样的因,便会有什么样的果与之对应。一年前她不相信秦夜对她的爱纯是由心而生,而是与人有关,于是因果相连之后他就真的将她淡忘了。用了短短一年的时间,倜傥风流的秦大律师便又只识新人笑,忘记旧人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