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书名: 重生一寒门贵女 作者: 镜未磨 分类: 穿越

        楚向阳怔立在花白的日光下,看面前纷乱的人影攒动,一颗心突突地狂跳不止。向厅内看了看,楚信风修长的影姿已经消失进电梯里。

        楚可心将车开过来,见楚向阳愣神,下车掺上他的胳膊:“爸,你怎么了?”

        楚向阳愣愣的回神,摇了摇头,准备上车,略微疲惫道:“没事,刚才发生了一场车祸,出事的人好像是庄桐。”

        楚可心眼睛瞪大:“真的?她没事吧?”

        楚向阳已经坐进车里,轻叹:“估计是死了。”转而又道:“今晚准备些菜,请你哥来家里吃饭,我有事跟他谈谈。”

        楚可心从惊怔里透出些盈盈笑意,爽快同意:“好,我回去就给他打电话。”

        楚信风坐在办公室里依旧心神不宁,电话打到秦家,被张管家接起:“楚少,我们少爷还没有回来,您找他有事?”

        楚信风握着电话狐疑:“还没回去?”这个点儿也该到了,谁不知他秦夜的车子马车十足啊。

        张管家肯诚道:“是没回来,您若有事找他,等少爷回来我帮着转达。”

        楚信风想了想,作罢:“不用了,我晚上过去找他。”

        “是,我知道了,回来就跟少爷说。”

        秦夜之所以回来得晚了,是被人半路拦下,明晃晃的阳光透光挡风玻璃射进来,秦夜定睛时微眯了眸子。两名女子从前面挡路的车子上下来,皆是明媚赛花的人物。笑意吟吟的看向这边,明闪闪的眸内望眼欲穿,无人参透这是怎样复杂的一种心态。时隔三年,却像隔了那么多的人和事,他们,已不再熟悉。

        秦夜推开车门下来,一头蓬松发线隐隐摭住双桃花眸子,金黄的阳光调皮地爬满发梢,华光如闪的人物,眯眸间是慵懒颓然的神色。曾经的白衣少年,一身贴合内敛的黑色衬衣,没打领带,领口松散的打开着,搭配纯黑西服,玉树临风又顶天立地的模样。容颜被岁月修渡后,比往昔更加丰神俊朗。

        这陌生沿着华夏的心底一路攀爬上来,定定地瞧着他时大脑一片空白。她想象过太多种相逢的画面,哪怕擦肩而过,但为路人,却独露掉相视无言。即便心里不好受,面上仍旧微微笑着。

        一旁的苏小语就很难控制情绪了,背过身去,不着痕迹擦拭掉漫出眼眶的液体。

        秦夜堪堪瞧了两人一眼,缓步踱过,面上没有其他表情,只有绅士风度的从容冷清,最惯常的那一种:“两位有事吗?”

        苏小语蓦然转过身,眼睛本来就大,由于惊讶不自知放大后,便有脱窗的危险。看吧,这个果然是秦夜,若是林宿就不会这么冰冷,他会伸出手臂吊儿郎当将人揽到腋下,一口一个“哥哥”的逗弄。如果他是林宿,会因为她们是少见的美女,唇角玩世不恭的弯起,绝不会像现在这样平,连眼中的温度都是冷却的。

        只问她们一句:“两位有事吗?”这一句的潜台词她们早已参透,如果没事请让开,我不是一个可以随意开玩笑的人。

        此一刻心理生出怪异想法,就像当年同舟共济的时候她们将他舍弃了,再回头,那个立过汗马功劳,最安然和绚的人转首长成另外一番模样。心中实是记恨她们的,所以索性连记得都不愿。

        华夏盯着秦夜那双冷目的时候,便生出这样的错觉。敛神伸出手,微微一笑:“你好,秦律师,我们是宋谨的朋友,常听他提到你。因为正好来F城出差,就过来打个招呼。”

        秦夜看着她的目光若有所思,几分停顿后,伸手握上:“你好,秦夜。”

        苏小语跟着凑上来:“我是苏小语。”

        高中一年级,他第一次回眸拿书本敲上华夏的头,只因为他在酣睡之际被老师叫起来答题,朦胧之际她在身后提点他答案,竟是错得最离谱的一个选项,他被误认为纨绔子弟,被罚跑圈。

        当时华夏被他震醒,眯离着眼不悦嚷嚷:“你凭什么打我?”

        林宿就如现在这般挑着好看的眉宇:“这么简单的题都不会,怎么进来的?”

        苏小语放下漫画书打圆场,在林宿看着华夏,觉得万物皆失去华彩的时候,她也正正觉得真是明媚耀眼,星子一般的人物。

        “林宿,新生第一名对吧?你冤枉华夏了,那会儿她也正睡着,说梦话呢。”

        这个画面她仍记得,华夏也记得,只有林宿是彻头彻尾的忘记了。

        华夏提议:“别在这站着了,找个地方喝点东西如何?”

        苏小语赶忙打开车门,笑吟吟地看他:“秦律师,上车吧。”

        却被秦夜拒绝:“我坐自己的车子。”

        苏小语愣了下,华夏已在一旁说话:“也好,你走前边,我们对这里不熟。”

        秦夜大大方方的转身上了自己的车子,吩咐一嗓后,车子一路开去‘青风茶楼’,此刻喝茶的人不多,包间内播放着古朴的轻音乐,状似清闲。

        “两位应该不止约我喝个茶这么简单吧?有事?”秦夜转动着手里的杯子,开门见山的问出来。

        能有什么事呢,还不是他这边出了事,他们坐立不安,便一心飞过来了。华夏盯着他一张苍白消瘦的脸,低下头不是滋味道:“秦律师状态看着不是很好,你的手臂……”

        秦夜一口茶水抿压下,顺着她的视线看了眼,神色自如:“医生说废了,估计不能用了。”

        华夏眼眶温热难耐,他越是表现得无所谓,他人看到越是心疼不已。狠狠压制住突发上来的情绪,缓声道:“我在美国有一个从医的朋友,医术高明,回去打电话让他过来给秦律师看看。秦家的事听宋谨说了,你的心情我们理解,但活着的人毕竟还要好好的活着,我想秦太太也不希望你这样消沉下去。其实我们也没什么事,就是宋谨他这段时间回军团避风头,放心不下这里,让我们代他过来看看你。”

        苏小语一口茶也喝不下去,不敢盯着他一直猛看,觉得少看一眼又会露下很多东西。不停的点点头,十分赞同华夏的说法:“是啊,秦家大家大业,还得由你撑着。我想秦太太那么在意你,一定想看到你好好的生活下去,而不是由此失了斗志。手臂一定可以治好的。”那只手无论拿笔还是玩枪,都似能耍出花样来,怎么可能说废就废。

        秦夜抬眸看向两人,漫不经心的笑了下,手里转动杯子的动作停下,侧首望向窗外不停流转的车水马龙,声音轻淡:“你们不了解她,我老婆看着跟别人没什么不同,实则就是不一样。她很霸道,最希望我对她一心一意,但凡围着我转的女人,看似不被她看在眼里,其实无一不是放在心上介的怀。比起我放宽心态将她遗忘了事,她更希望我记得她一生一世。”她没说过,可是她的勇敢和霸道,他就是知道。诚然爱情的国度里不需要伟大,他喜欢被她潜意识中想要独占的感觉。

        苏小语手一顿,杯中的水洒出一滴。略微惊诧地看向秦夜,觉得他从来没这么懂过一个女人。与华夏面面相觑,轻轻道:“她可能是希望你记得她,但记得跟幸福并不冲突啊。”

        秦夜目视窗外的姿态没变,半晌:“可是……我还是觉得记得她会比较幸福……”

        华夏跟苏小语心中的一根弦同时被弹动,皆以一种错乱的节奏谱出迷离伤情的曲子。那边秦夜又自言自语的开始说话:“只是她还那么小,只身陷进火海中,是否怪过我没有现身保护她……”

        “不会的……你要相信她跟你心灵相通,知道你心疼她,爱护她。”华夏一直自持镇定,此刻却被他轻而易举煽情落泪。

        苏小语拿出纸巾递给她,一时气氛僵住。

        秦夜拿起手边的外套,就要起身离开:“谢谢两位特意过来看望,跟宋谨说一声,这边不用他操心。我还有事要办,就先走了。”目光缓缓落到华夏一张脸上,水一般。

        华夏愣在原处没说话,苏小语猛然站起身:“我送你吧。”

        秦夜似笑非笑:“谢谢,不用。”

        从他离开,华夏也像没能缓过神来,坐在原处被茶香一熏染,浓浓的就走是伤情。以往林宿也喜欢约她在茶楼见面,两人皆不懂茶,更不屑装什么高深的文明人,渴了就一通牛饮。到现在她的这个毛病也改不了,纵使手里握着的这一杯就价值不斐,可是在她看来跟白开水除了色泽不同。但是林宿明显品味直飕,彼此天差地别。

        苏小语叫不动她,又不敢声张着让秦夜发现两人情绪诡异,故作无他的送出去。出了茶楼撕心裂肺的叫起来,秦夜高大的身姿阳光下轻晃了两下,直直向地面栽去,她想也不想的过去用身体撑住她,奈何来势太猛,一同砸到地面上。明明全身都疼得散了架,看他完好无损又不禁连呼幸运。

        华夏冲出来,看到人已经晕倒了,秦家的司机将自家少爷背起来往车上去。她过去扶起直呼疼痛的苏小语,一起去往医院。

        苏小语听到医生说他是因为情绪过度低靡,长期食不下咽导至体力不肢后,一边心疼,一边懊恼的抱怨:“你说林宿怎么就这么死心眼呢,言诗诗死了,他这是也不想活了么?”

        华夏歪头靠在墙面上,半晌:“他不是死心眼,他这回是真的用情至深了。”

        秦家人来得很快,张管家带着几个下人还有秦夜需要换洗的衣服拥到病房门口,见到华夏和苏小语,客套的千恩万谢过。两人生生瞧着这一幕,被好人的光环层层笼罩住,才真正的觉出自己是个外人。谁能料到曾几何时他们是最亲密无间的朋友。

        华夏扶着疼意还未完全散去的苏小语,撑起笑:“不用谢,我们是秦少的朋友。好好照顾你家少爷,我们回去后会让美国的医生过来给他看病。”

        秦夜现在这个样子,苏小语真是没法安心,走前进去看过,人还在昏迷中没醒来,肆无忌惮的细细打量他整张容颜,良久后,对着秦家几个下人嘱咐:“多劝你们少爷吃点东西,总不进食他的身体怎么受得了。”

        下人乖乖的应,只是少爷的脾气别人不知道,心情烦躁的时候就是连让人靠近的机会都不给,更别说劝他进食了。至今为止也就见言诗诗那么一个,想骂就骂,想吼就吼的,偏偏少爷就很吃少奶奶那一套。

        言诗诗醒来时肚子有些饿,下床自行找东西吃。若大的别墅里十分安静,一路从楼上下来也没见到一个下人。一般吃饭时间都是由景风亲自负责,样样送到嘴边上。所以她怀疑这栋房子是专门用来囚禁她的,根本不是景风日常的生活居所。咬着指头想着,心里不禁泛起苦笑,是啊,在一个人烟鲜少的地方将她关起来才不会引来世人耳目。为了拆散她跟秦夜,景风还真是煞费苦心了。

        冰箱里什么东西都有,各种水果聚全,就连零食都备得满满的,五花八门的包装像把小半个便利店都搬回来了。她随意拿了几样到客厅的沙发上填饱肚子。漫不经心的边吃边想事情,景风从没说过跟秦夜一早就认得,提到两人之间的关系又是言辞闪烁,莫非两人之间是有前尘旧恨的?

        可是……秦夜有两段人生,若两者间真的有过节,是属于哪一个秦夜的呢?蓦然咬到舌头,疼得猛一皱眉,口中一片腥咸。食物放到一边再无心顾及,来来回回只一个问题,秦夜没有早先的记忆,如果景风真是向他讨林宿的债了,他岂不是全然不觉,一点儿准备都没有。跳下沙发到厅门处,浅浅开了一条缝看出去,整个庭院也是安安静静的,杳无人踪的样子。

        心里打着鼓,整个人挤出去,一边观察周遭动景,一边试探性往出走。眼看就要出了整个别墅,‘哗啦啦’的一阵响动,神出鬼没的就已经被包围了,数百个人不止,就像从地里冒出来的一般。

        她不惊不诧,偏头苦笑起来。之前就要算计着,这人怎么也该被炸出来了。景风处心积虑将她囚禁在这里,又怎么可能不派了大量的人手紧密看管。

        左右瞧了瞧,轻描淡写的笑笑:“正想跟大家伙打声招呼,干等也不见个人,就只能用这个法子把大家请出来了。同在一个屋檐下的,全凭各位照顾了。再见。”转身回屋,一回头撞到一堵人墙,捂着鼻子一抬头,竟还是笑意吟吟的景风。嘴角弧度鲜活生动,目光一刻不曾从她脸上撤离,摆了摆手将周遭人退下。

        似笑非笑:“既然这么想跟大家打招呼,怎么不跟我直接说一声。这个法子就笨了吧,也只能见到一小部分人而已。”

        言诗诗听着他这话,气得牙龈痒痒,她又不会飞檐走壁,派这么多人看守就不嫌资源浪费么。

        但景风却觉得仍旧不够,对于秦夜来说,再翻两倍的人手,也太小儿科了。庆幸他只以为言诗诗被大火烧死了,才减去不少麻烦。

        言诗诗干干笑着摆了摆手:“既然那么多就算了,见过了也记不住。”

        景风挑了挑眉,看她跟看笑话一样:“当然得算了,最好想都不要再想,真是太多了。”

        人至贱则无敌,言诗诗正打心底问候他祖宗十八代,“啊……”一声惊呼,已经被他拦腰抱起。急得她伸手打他:“景风,你放我下来……放我下来……”

        景风对她的话听而不闻,八十几斤的小身板怎么折腾还不像为他抓痒一样。嘴角依旧挑着钩子,瞄向她的脚:“你是太急着出来问候我的手下么?急到鞋子都忘了穿?”

        经他一提点,言诗诗马上看过去,才发现出来得真是太急了,不是没穿鞋子,而是不只哪一时两只松松的拖鞋跑掉了。

        景风将人放到沙发上,看到拆开的食品袋,抬手摸了摸她的头顶,居高临下看她:“饿了么?不是才吃过午饭。这些东西没营养,一会儿我帮你做点东西吃。”

        言诗诗躲开他的大手,低头看脚上沾到的细尘,漫不经心:“没营养买来这些东西当摆设么?”

        景风听言一下就笑了,怎么也觉得自己这是太过纵容她。她却老大不愿意,明显是不领情的。

        “不是女孩子都喜欢吃这些东西,本意是要帮你一点点截掉的,可是想着一下就戒了会不会太苛刻,我会心疼。索性就备一些,平时让你打发时间。”转身去洗手间,不多时端着水出来。走到她面前放下,伸手拿过她一双脚浸泡其中。

        水温不冷不热,刚刚好,言诗诗却像乍到骨头,猛然想要抽出来。被他攥住脚腕按在水面,抬了抬下巴:“别动。”

        言诗诗顿时如坐针毡:“景风,我自己来吧。”

        景风神色温温的,一个平日都是别人对他卑躬屈膝的大少爷,却心甘情愿为一个女人俯首称臣。做任何事不仅不觉得委屈降格,反倒由心满足欢喜。越是有这种感觉越想将她牢牢守住,他这是中了她的毒,已然深陷,离不开了。

        手上动作轻重适宜,低着头不看她,半晌,只道:“我帮你洗有什么不一样,以后这事都由我来做。”

        “景风……”言诗诗吐出的话,心底都是颤的。这个男人从相识的那一天起,对她都是没话说的,之前当他是朋友,好印象自然在头脑中不断加分。可是,这个不该由他代办的事,在被他越俎代庖的时候,就怎么看怎么觉得不爽。

        “真的,我自己来吧,你不是要做饭,去忙吧。”

        景风知道她心理别扭,万事都要有个适应,以后的日子还长,这一步步总要走出去。慢条斯理帮她洗完,端着水出去很快又折回来,直接将她抱到楼上后,才正经准备下楼做东西给她吃。

        言诗诗抱头一阵哀嚎,有夫之妇遭人青睐,真TMD不幸。

        实是不愿面对这窘状的热情,床上滚了滚,钻进被子里有模有样的睡着了。

        景风做什么事都是一把好手,端着喷香的食物进来时,见到床上人睡得香甜。无奈的笑了笑,过去帮她盖好被子,床前款款的停留良久,又端着食盘出去。

        厅内有手下人在等,见到景风下来,个个打起十二分精神等着报告。

        景风将食盘交给一个不知何时何地冒出来的下人,径直走过去问:“怎么样了?”

        其中一名男子答:“回少爷,秦少的状态十分糟糕,从火场里被人救出来后右手臂废掉了,听说以后都不能再用,烧得面目全非,连个摆设都做不了。以为秦少奶奶死了后,整个人非常萧条,不出来打理秦家事务,身体羸弱,我们亲眼看到他在会完客之后晕倒了。之后从医院一醒来,背着秦家人去了东村的海边别墅,也没见干什么,就是久久的对着大海发呆,看似是去缅怀秦少奶奶了。少爷,我们是不是该下手了,这是秦少战斗力最弱的时候。”

        景风静静的听着,慢慢咀嚼:“手臂废掉了,岂不是枪都拿不了了?是他一个人去的东村的海边别墅?”

        “是,没带任何手下,就连秦家人也是背着的。秦家人发现秦少不见了,已经找疯了。”

        景风坐到沙发上,一时间若有所思。

        言诗诗紧紧的捂着嘴,不让痛苦的呜咽声漫出唇齿。房门轻一磕紧,彻底像打开的闸,泛滥成灾,冲刷着一双眼,白蒙蒙的一片。跌坐到地板上倚着床沿抽搐,觉得胸膛内憋着一股疼,张大嘴巴想要呼吸,一下下就只有疼。

        谁说秦夜的一只手臂废掉了?谁又说秦夜那么顶天立地的一个男人能够倒下的?对他,老天夺去的东西太多,回馈的又总是太少。现在的秦夜,要怎么相信命运是公平的,好好的走下去?

        她只是心疼他,觉得这个时候就该躺在他的身边,将他紧紧揽在怀里,轻拍着安慰:“不要怕,没事情,手臂不能用了,还有我,我可以什么都为你做好。”可是……他却以为她已经死了,在他献出一只手臂后,不论真假,现实告诉他,言诗诗已经死了……

        言诗诗忽然很害怕,害怕夜里他一个人的时候要怎么过?抱着一只残缺的手臂,是否身心都在疼痛中承受无边的煎熬?过钢亦折,她怎会不懂。

        下午景风一直没有离开,其间进来看过几次,床上的人都安好的熟睡着。醒来时天都已经黑的。伸了个大大的懒腰,一偏首看到坐在窗边椅子上看书的人,揉着颈项问:“你没去上班么?一直都在这里?”

        景风见人醒来,把书扔到一边坐到床沿:“没事情做,偶尔也想罢工找找感觉,索性等你醒来去吃东西呢。”

        言诗诗摸了摸肚子,一脸认真:“真要带我去吃东西?太好了,真快饿死了,之前你不是说做东西吃么,怎么没见吃的在哪儿啊。”

        景风曲指弹她的额头:“恶人先告状是不是?谁说没吃的了,等我做好了,你已经睡着了。”

        言诗诗颌首想了想,不以为然:“是这样?那也是你速度太慢了。”掀开被子跳下床,反首过来叫他:“走吧,我想出去吃米粉,顺便还能逛逛夜市,好不好?”

        景风说带她吃东西,显然不是出去吃。在秦夜那边安排好之前,他怎么可能轻易带她出去示人,无疑增加风险。可是,看着言诗诗一脸纯净无邪的笑,忽然不忍拂她的意。轻微想了下,起身:“好,只要你高兴。”

        言诗诗自然知道他所谓的吃饭就是到餐厅内去吃,她故意曲解,他不是看不出,却仍是同意。

        这个城市言诗诗的确没来过,在别墅时一直看不到外面的天,以为是在国外,毕竟景风很少在国内活动。没想到他在中国也有居所,只要没出国,一切倒都好办多了。

        景风最先让人查过哪家的米粉最出名,然后车子直接开过去,一直进到特意准备好的包间,前前后后也没机会见什么人。之前景风只是看着她吃,来这种地方多少有些不习惯,遇到她之前饮食一直规律科学。每天也跟搞企化案一样,照单行事。

        言诗诗被他这样看着浑身不自在,隔着桌案推了推他的手臂,一脸不悦:“景风,你这是什么毛病啊?别人吃着,你瞧着,很有意思是不是?又不会毒死你,尝尝看啊。”

        景风一双眸子轻微眯起:“女人才喜欢吃这个吧?”

        言诗诗挑出几根放到勺子里,送到他嘴边,张着嘴巴引导:“你尝尝看,谁说只有女人爱吃了,进来时又不是没发现,男的也不少啊。”

        景风缓慢的张嘴,一时间倒显得斯文得没了边。闭嘴细细咀嚼,看着她一脸期待就觉得十分好笑,无论好不好吃,只要是她送过来的,他都会觉出美味。即便是毒药,也能一饮而尽,甘之如饴。

        轻笑着点了点头:“好吃。”

        言诗诗一下笑开颜,花期正浓正盛,微微倾城的丽色。转首冲着门外喊:“再来一碗。”

        景风学他的吃相,吃到热火朝天,索性把领带扯掉,挽起袖子放开了吃。跟任何人都没有过跟她在一起的感觉,才真像从云端踩到地上,既妥帖又平凡的一种幸福,是再奢华的广寒宫也比不起的温暖。

        扯出抽纸帮她擦干额头上的汗:“吃饱了吗?”

        言诗诗靠到椅背上一脸满足:“吃饱了,不过总还觉得少点儿什么。你呢?”接着兴致勃勃的坐直身,眸光如闪的看着他:“要不,我们再去吃小吃,你一准没吃过。顺便逛逛街,这里的夜市好不好玩?”

        景风操起手臂看着她,倜傥成一片风流,挑了挑眉:“我怎么可能知道。”倾身靠上一些,眯了眯眼:“难道你真的不想秦夜?”

        言诗诗一脸期待向往当即凝住,小脸垮下来,垂下眸子:“你不说我倒忘记了,可是,想,你就能放我走吗?”

        景风怔了下,牵起她的手出去,背对着她语意决绝:“无论你怎样,我都不放你离开。看到你这个样子我真满意,如果哪一天我提到他,你也能忘记了,我就把整个夜市和米粉店买下来送你。”

        言诗诗跟在他身后小声嘟囔:“你出手还真大方,秦夜也买得起。”

        夜市上人很多,车子开不进去,两人只能下来步行,景风看着她的状态倒也不像之前那样担心。何况身后远远的跟了不少的手下,她一个弱女子想跑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言诗诗多聪明的人,深知这一点,索性要玩就爽心的玩,拉着他东看看西瞧瞧,见他走慢了,还时不时回头拉上他的衣袖,催促:“快走啊,要不然走散了。”

        景风防备得久了,逐渐被她的势气感染,笑意由心而生,真正觉出畅快淋漓来。就连身后的手下也觉得新奇,景少何时不是板着一张脸,即便笑着也是平平无温的扯动嘴角,能看出那笑大不随心。今晚看来,这女子对景少确实是有些特别的,还不见景少对一个人这么没脾气且无尺度的纵容过。只怕日后不仅要揣摩男主子的心态,这个女人小心打发满意了,也是大势所趋。

        街边有卖卡通面具的,言诗诗一伸手拿过一张猫脸带上,在他面前晃啊晃,边动作边问:“好看吗?”

        景风伸手揉她的发顶,笑出声来:“好看。”

        言诗诗摘下来宝贝似的握在手里,眨着眼睛盯上他:“那你买一个送我吧,我没钱,等日后有了钱,再还你。”

        景风向来出手大方,何况她开口,不开口无数的好东西也差人成堆成堆的送到别墅去。付过钱看着她煞有介事:“以后还钱的话就不用再说了,这些钱都是你的,连我都是。我给你时间,不是在等你爱上我,这个工程太大,面对你只怕我不会有那个耐心。我只是为你接收我留一个准备期限。”一把将人拉近,握着腰揽在怀里,似笑非笑:“如果你永远也准备不好,我索性就不会再等下去。你,只能是我的,太执拗了,苦头只能是你自己吃。”

        言诗诗睁着眸子定定的看着他一时无语,半晌,一下将面具带到脸上,蓝色猫咪冲着他做搞怪状。

        景风愣了下,忽然被她的举动逗笑,按着她的肩膀偏首笑了一阵,再直起身紧紧抱在怀里,觉得真是个宝贝。

        言诗诗不肯将面具摘下来,像孩子脾气又上来了。随意看两侧的物品,时不时拿在手里把玩,实则面具后那一张脸,早已哽到泣不成声。她就是秦夜的,拥有他,她便觉得是拥有了全世界。再不需要别人给予任何。

        回来时已经很晚了,长时间疯闹身体受不住,一上车就沉沉的睡过去了。景风将人揽在怀里,脱下外套帮她盖上。

        回到别墅一下车遇风还是醒了,被他抱着往里面走,一路踏过青砖铺陈的路,两侧是落秋时节的树,黄叶纷飞。言诗诗下意识揽上他的脖子,抬头看天空朗朗皎月,问他:“我以后还能不能再出去吃那家的米粉,能不能去逛夜市?”

        景风今夜的心情好到没话说,她算将人哄到极至,说什么他都应。

        “只要你想去,我就陪你去。”

        由于兴奋使然,言诗诗的声音一刹放大,揽紧他又叫又笑,在当下这个时候显得格外突兀明显:“你保证,只要我想出去玩,你都同意。”

        景风答得爽快:“我保证。”定定的看着她一张脸,心里默默期许,我保证给你幸福,让你快乐,也求你,莫要负我。我景风,不过这一次钟情以对,怕也只这一次。

        楚信风拖着疲惫的身体回来,整个人看上去都没有多少精神。家门口就近在眼前了,又像迈不动步子,掏出一只烟想要点燃,握在指尖边想事情边不停的辗动,直到碎落一地。叹了口气拿钥匙去开门。

        一抬头,楚可心立在门外,当下这个时候连月亮都打着哈欠去睡了,还能在这里看到一个女人,也真是匪夷所思。

        “这么晚了跑来这里干什么?”

        楚可心盯着他的奄奄之态,板着脸问:“爸爸那晚等了你很长时间,为什么没有过去?打你电话也不接,成心的吧?”

        楚信风蹙眉看她,觉得好笑:“我为什么要过去啊?你们跟我有什么关系么?还是忘记我是怎么将你们扫地出门的?”事实上他根本不相信楚向阳时至今日还会关心他,他知道那天的车祸他以为被撞死的人是他。这个时候拉他去干什么,表表情么?

        将人推到一边,开门。

        楚可心执着的跟进来,这次也是真的动了怒,从没在他面前这么放任的嚷嚷过:“信风,我知道你恨我,恨我妈妈,可是……爸爸他是真的爱你啊。上一辈的事,谁对谁错,到现在谁又说得准呢?你把所有人都推离得你远远的,心里就真的好受么?”

        楚信风步伐蓦然停住,再回头眸内冷光泠泠,薄唇紧抿成一道线,仿似她今天肆无忌惮的这番话已经彻底引他不快。

        “楚可心,你能有点尊严么?我是怎么愚弄你,怎么毁了你的幸福,你是已经忘记了,还是大度的连这个都可不再计较?别在这里摆出你我很熟的样子说教,你被喝护着长大的时候我已经出来打天下了,有些事不是你一个养尊处优的大小姐就能看明白的。所以,别不知天高地厚跑我面前说三道四,只要不看到你们这些嘴脸,我的心里就好受,懂么?”

        楚可心眼中涨满泪,但只要看着他,还是想要义无返顾:“是,我是没有尊严,在你眼里也不如言诗诗那样聪明有个性。你毁了我的婚姻我仍在心里想要宽恕你,还要死心踏地的贴上你,多么的没脸没皮,这一切不用你说我也知道。可是,楚信风,你心里真的就没爱过谁么?你敢说爱情不卑微,敢说情绪是受自己撑控的,说走就走,说留就留?不论你看不看得上我,我爱上你了,就是爱上了。就像我那日跟媒体说过的一样,从小到大,我爱过的男人也就你这么一个。无论你想把我推多远,我都会不离不弃。”轻微笑了下,神色有几分决绝:“大不了就像庄桐一样,我想这样死惨是惨了点儿,但秦夜至少能记得她了吧?!”一滴泪跌出眼眶,胡乱抹了把,转身前扔下一句:“明天晚上爸爸会在这里等你,你不来,我们就一直等下去。”

        楚信风盯着她的背影,踱到门口时将人叫住:“等等,如果你想用庄桐的法子让一个人铬记,就大错特错了。秦夜的心里从没有过庄桐,就算她死一万次,哪怕次次与他有关,他的心里依旧不会有他。”而他,正正跟他算同一种人。

        楚可心没有回头,身体明显怔了下,接着快速跑进夜幕中,觉得全身的血液凉透了。

        人一走,楚信风便更加烦躁。那一天秦夜从医院里失踪,派出人手找了个翻天覆地,也没个音讯。说到底他是真的担心,且不说秦夜现在这个状态,就是他结的那些仇,在现在这个战斗力下独自出门无疑是给人留下报复的契机。当夜回来头脑中也一瞬想到之前楚可心打电话约他一同吃的事情,窝在沙发里思及不定时最是痛苦无奈,有些东西斩断了就是斩断了,再反复回转岂不是一刀要痛上数次。

        晃了晃脑袋,方觉现状跟一团乱麻无异。由其秦夜,一天不找到他人,就一天也休想睡个好觉。

        神情尤是一愣,之前秦夜有着落时他何偿就能好好入睡,梦里梦外言诗诗或明快或哀伤的种种盘踞进他的脑海,越发像有人拿把刀子反复在心头切割打磨。她喝醉了酒,可以眸光迷离的对他大喊:“有钱人算什么东西?”到底没人比她更是个东西,人家有钱人也是走了走了,也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她呢?几厢家都疯了,失踪的失踪,失魂落魄的失魂落魄。她在地府干嘛呢?跟人搓麻将,把把坐桩连带自摸么?

        楚可心临了那一句话说得也算不错,谁敢说爱情不卑微,敢说情绪是受自己撑控的,说走就走,说留就留?再难取舍的爱情到了他这里,都得舍都得弃。

        秦夜一早去海边吹风,太阳没有升起的时候坐到海边,一直到太阳升起,周遭越发暖起来。他微微眯着眸子望遥远的水天相接,觉得真是想她。想象着是不是他这么一直一直的坐下去,说不定哪一时她就会蹦蹦跳跳的跑来,自身后抱紧他,同他耳鬓厮磨,说他傻也好,疯狂也罢。只要她同他说说话,摧毁他看到的一切,说她还活着,他就收敛一切魔性,她说什么,做什么,都随她。这仅存的一条命为她赴汤蹈火,可好?

        言诗诗,可好?

        海雾氤氲凝聚,迷漫整个视角,举目望去,连海水的波涛都淹没,只有一片孤帆乘风而去,越飘越远。拼尽全力伸出去抓,被浪打湿了,也只能是徒劳。

        那声音自海雾中传出,一声声在耳畔回荡。言诗诗急疯了,辩出那是秦夜的声音,他隔着浓雾唤她,无助而诚惶。她急得只能哭,如何也寻不到他的影踪。觉得海雾就要散去了,帆也像越飘越远,一个激灵从床上坐起身。呼呼的喘着粗气,知道这是做了梦,心口的疼意却如斯真实,盯着床面一直掉泪,久久回不过神。

        良久之后擦拭掉眼泪,到窗边将窗帘拉开,早晨的阳光四散进来,照到脸上有轻微的暖。眺望长空的最边际,觉得秦夜定然在那个东村海滨等着她。而她,很快就会为他夺赴而去。跨过两世她都来到他身边了,同一个世界上,再远又能多远。

        整理妥当下楼,景风坐在厅中的沙发上看报纸,言诗诗一眼看出他今天定要出门。前几日笃定心思想在这里陪她,都是一身闲适的家居服,而如今一身正板西装,风姿款款的,是要出门的征兆。

        景风见人下来,抬起头微微笑着:“吃早餐?”

        言诗诗点了点头,轻车熟路的直往餐厅,看着状态极好,一身纯白色的运动服,长发绑成马毛,轻轻荡在脑后。

        “好饿啊,吃得越来越多,也容易饿,一定是要长胖了。”

        景风若有所思地看她,有些事情她还不知道,他之所以不说,也是怕腹中的孩子替一个男人栓牢她的心。到时他想得到,征程只怕要更久一些。

        过来时面色如常,宠溺的替她捋顺额前的发:“饿就多吃一点儿,又不是供不起你,只怕你吃不多呢。”

        言诗诗扯了扯嘴角,低下头吃了两口东西,似随意问:“今天要出门么?怎么穿得这么有模有样?”

        景风撑起腮看她,挑了挑眉,故作委屈状:“怎么?我平时穿得很邋遢?”

        言诗诗嘻嘻的笑着:“我没这么说,一看你这种男人就是极有讲究的。要是出门,晚上早点回来,昨天不是说要亲自做冷面给我吃么,很期待MIGA大股东的手艺。”

        景风轻眯了眼,笑意也跟着莫测,男人特有的邪气横生:“又不是没吃过,还期待这手艺么?还是你已经习惯我的存在了?想见到我才是真的?”

        言诗诗一下愣住,蓦然抬眸看他,就像自己也参不透这意韵,不相信,又微微矛盾。摇了摇头,不自在地笑着敷衍:“你胡说什么呢?我怎么可能习惯你的存在。”嘟起嘴唇反驳,神色里一丝难掩的嗔怪。

        正是这样似是而非的表情,反倒看得景风无限欢喜,起身过来揽住她,下巴蹭着她的发顶,软声软语:“乖乖的在家等我,晚饭之前一定回来给你做吃的,否则我给你负荆请罪。”

        言诗诗抖落他,闷着气往楼上去,一边走一边道:“你爱回来不回来,我没想等你。”

        景风操手靠到餐桌上,嘴角弧度拉到最大,露出八颗洁白晶灿的牙齿,就算隐在暗中的手下,也由心觉着这笑好看。而那言诗诗虽然刻意板着一张脸,明显还是不自知中沦陷了。说来也是,景少的魅力要多少女人打破头的往床上挤,如今姿态已经放到这般,是个女人都要被化成水的。

        言诗诗坐在床上盯着钟表一分一分的划过,眼见就要到中午了,将之前翻找出的一些小零碎值钱的物品装起来。深呼吸调整好情绪,同平时一样下楼。没有直接去厨房翻找吃的,一到厅内就喊:“来人啊,来人……”

        就说这四下里都是安了耳目的,只一嗓就全浮出水面了。一个下人恭恭敬敬地从外面进来:“言小姐,你有什么吩咐吗?”

        言诗诗皱着眉,一脸孩子气的蹭,这表情在她脸上出现就显格外生动,面皮嫩,长相也小,望得人心里软乎乎的。

        嘟起嘴:“我想出去吃米粉,随便给景风也带一份,上次他就直说那里的东西好吃。但是,又不想让你们为难,所以呢,多叫几个人跟着我,这样你们也放心,我也可大大方方的去吃东西了。”

        男子明显有丝犹豫,又不敢直言反驳冲撞,只折中了说:“言小姐,这天虽然进入了秋季,可是秋老虎还真了不得,外面天热,我们给你买回来,你看怎样?”

        言诗诗颌首想了想,当即扫兴的坐回到沙发上。摆了摆手:“算了,我不吃了,你下去吧。省着你们想这想那的,浪费了心思,我吃起来也没意思。索性等到他回来,跟他说一说带我去吃好了。”

        她这样一说,下人反倒不敢动了。谁不知景少对眼前人宠爱有佳,简直纵容到无话可说的地步。那天晚上景少抱着人回来时,还脆生生的答应,只要她想去,就可随意地去。如今看来,这个女人明显是掉进景少的温柔乡里去了,就像一个旋涡越卷越深,跟景少的相处也的越发的和睦,俨然一对你侬我侬的小夫妻。如果这一刻惹恼了她,回来向景少吹一吹枕边风,他们的日子一准好过不了。毕竟景少的性子他们太了解,除了这个女人,只怕还没对任何人心慈手软过。

        不禁追问:“言小姐,你真的很想现在吃么?”

        言诗诗揽着抱枕,张着大大的水晶眸子无辜的望着他,回答得也无限诚肯:“说句实话,想吃还是次要的,主要是想要那个气氛。你也知道,天天在这里闷着没什么意思,景风在这里还好,他今天一天不回来,真快憋死了。但是,你们不是为难么,我再忍忍,等他回来好了。还不至于死掉。”怏怏不乐的就要上楼。

        男子斟酌了一下,唤住她:“言小姐,等一等。你要是真想去,我们就将你送过去。可是景少的脾气你也知道,对言小姐更是有情有意,你还是别为难我们好。”那意思就是,别半路出什么差子,想着逃了。

        言诗诗欢喜着打保票:“放心吧,我又不傻,景风什么心思我看不出来么。等他晚上回来了,我会替你们说点儿好话,保证不会给你们惹麻烦,还会让他奖赏你们。”

        这一番话说出来皆大欢喜了,前前后后五辆车子开出去,直奔前几日去过的米粉店。

        专人订制了包间,排场跟上次一样,只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的。言诗诗一直表现很好,越发让几个手下安心。吃的也快也低调,见到人还主动低下头掩去长相,随后快速上了车。他人看在眼里,都觉出这是对景少死心踏地了,真是情理之中的事。

        其中一人太过放心,竟讨好着问:“言小姐,你还想到哪里转转么?”

        言诗诗几乎想也不想:“不去了,我们还是快回去吧,省着出来太久让你们为难。能到这里吃点儿东西散散心,我已经很高兴了。谢谢你们啊。”

        车子发动,折回别墅而去。

        言诗诗安静的看窗外的景致,心里不停的思考事情。蓦然,抱着肚子惨叫起来,娇小的身子缩成一团,脸上当即出了汗,痛苦伸吟:“啊……我肚子好疼,疼死了……”喊着喊着,座位上打起滚来,看来真是疼惨了,‘扑通’一下滚到座位下,叫得越来越惨烈。

        两边的手下也慌了,谁不知这是景少的宝贝,出了事把他们的命全搭上也赔不起。将人重新扶到座位上,紧张得快要结巴:“言小姐……你……你怎么了?”

        言诗诗将头埋在座位上,疼得说不出话来,半晌,费力的挤出字句:“肚子……疼……疼死人……”

        其中一人快速做决断:“快点开去医院,看来很严重,小心景少怪罪下来。”

        一到医院,大量的医生护士涌进来,因为叫得实在太悲惨了,这势头就像下一秒小命就要疼没了。跟来的手下不少,倒不担心她会跑掉,眼见没那个趋势不说,就这个疼法走一步也难。主要怕她疼出事来,那样也免不了怪罪的。

        推进了急救室又推了出来,经检查是个孕妇,看来腹中的胎儿有问题,非得先经个妇科检查才名正言顺。一个女人前面被推着走,后面跟一大堆连服装都相似的男人,而且还是浩浩荡荡的奔着妇科去,莫说多诡异了。

        言诗诗躺在床上来不及思考这诡异,时不时控制情绪仰起头看肚子,那里怎么会有的呢?秦夜这个死混蛋,到底让她怀上了。难怪越来越能吃,胃里总像没个底,多了一个人能不饿么?!

        秦夜,混蛋,混蛋,大混蛋……

        几个大男人还是有点儿自知之明,进了妇科楼层就不敢再往里深去了,主要走廊里坐了太多女性,个个用你们有病的眼神不停扫射着,但凡是个有知觉的男人都会觉得难为情。便只能站在楼道前,将一层楼堵上。这样也不怕她跑掉,一眼就能看出来。

        言诗诗被推进去,医生还没下手,她反倒率先坐了起来,然后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开始哭诉:“医生,求求你们帮帮我,那些人是坏人,我是被他们老大绑去的,将我囚禁了起来。我故意找这么个借口,就是想要逃出去,求求你们帮帮我。”

        医生被这突来的一幕震惊了,一时间不知从何下手,细细打量她,问:“你多大了?”

        这样一问,言诗诗更加撕心裂肺的哭起来:“十八岁,本来还在上高中,被他们的老大抓去了,我父母都还不知道,求求你们帮帮我。”

        几个医生一听,顿时色变,个个怒骂这种禽兽不如的东西,连高中生都不放过,这么小的年纪就让她怀上了,实在忒没有人性。

        言诗诗低着头唱曲一样的哼哼叽叽哭个没完,心里应合,是啊,是啊,秦夜就是个禽兽,说让她怀上就真怀上了,听说生孩子很疼的。

        最后几个人商量了一下,决定帮她逃生。本来经历已经很惨了,这梨花带雨的一张脸,更是让人疼进心坎里,没法让人不善心大发,跟让人兽性大发的概率是等齐的。首先帮她在肚子上绑上一些衣服,做成即将临盆的假象,然后让她躺到床上,把头发披散开,喷上些水左右一摇摆,连真实样子都看不清了。盖上被子被医生连带护士的一路慌张的推了出去,床上人抓着床单疼痛的嘶吼,一名护士前面开道:“让开,让开,快生了……”一层尽头守着的人一阵慌乱的躲闪,等镇定下来后,妇女早被推进电梯里。

        言诗诗终于顺利逃脱,一从医院里出来,二话不说的拦到出租车直接去往车站,她必须要在这些人联系到景风之前快速逃离这座城市。至于终点,她早已经想好了,就去东村海滨,秦夜就在那里。而景风不知道她一早就听到他们的谈话,所以就算拦截,也只会在回往F城的必经之路上。

        夜幕降临时分,城市灯火霓虹交织闪烁。楚信风放下手里的文件,烦躁地叩动两下桌面。楚可心的电话再一次打来,虽然被他按掉,也已经知道用意是来催促提醒。

        撑着头冥思苦想良久,觉得不是吃饭的好时候,可是话又说回来了,跟那边的人,似乎从撕破脸的那一刻开始,就再没有天时地利人和的时候。所以,即便带着沉重的心情赴宴,也没什么适不适宜。

        接提车奔南山别墅,当时为楚可心买下这幢房子,用意是收卖人心,如今却成了他们三个人的避难所,唯一可以容身的地方。现在细想起,当初他的心再狠戾,也是有所姑息的对不对。

        楚向阳见人来,明显很高兴,脸色一下变得和绚,一等他入座,当即将那瓶好酒打开。吵着今晚两人一定要喝个痛快。楚可心在楼上听到人来了,咚咚的跑下来,扶着餐厅的门望着他笑起来。转身去厨房帮张兰准备上菜,一家三口属张兰最不情愿。楚信风不论出于何种理由,将楚家搞成一堆散砂是事实,还一手摧毁了楚可心的幸福。她觉得楚可心不在意是因为她傻,她中了魔,想让她心平气和的对他,简直太不可能。

        楚可心一进来,就看到她靠到厨房的洗碗池边抽烟叹气。她过去一把抽掉她指尖的烟直接扔到垃圾筒里,不悦:“妈,信风都来了,你还愣在这里干什么呢?快上菜啊。”

        张兰狠狠地瞪她:“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没骨气的女儿,楚信风对你什么样你都忘记了是不是?”

        楚可心不理会她,边准备上菜,边漫不经心的说:“是啊,是啊,我都忘记了,记得那些有什么好,伤感情。再说,你又不是没有错,当年你就是对不起信风的妈妈来着。”

        张兰被她堵得说不出话来,一时语塞。转而骂她:“你这个死丫头,怎么跟你妈说话呢,胳膊肘儿往外拐是不是?”

        楚可心也不忍让她破坏了今晚的气氛,凑过去还是安抚一句:“行了,妈,别闹了,我跟谁亲你还不知道么。今晚信风好不容易回来一次,也是爸的意思,你若不给他好脸子看,爸的心里能高兴么?”

        现在这个小家还是要靠楚向阳撑着,这一点张兰心里最清楚,如果真惹恼了楚向阳,就算他们再有感情,也敌不过骨肉亲情。明眼人都能看出,楚信风在楚向阳心里的位置,还是没人能够赶超的。这些年之所以一直淡薄,就是因为太把他当成自己人了。人总是这样,一心想着别冷落了外人,才会格外用心,而楚向阳对楚可心再好,心底里也是不及亲子的。

        依着楚可心的话,收拾起多余的情绪将菜端出去。

        “信风,来了。”

        楚信风淡淡地抬眼看她,修指转动着杯沿,只轻微点了下头,没有说话。

        张兰脸面当即沉了下来,可是楚向阳高兴,一杯接一杯的帮楚信风倒酒,哪里还会责怪他这点儿不敬。至于楚信风,更是连看都不看她一眼,掉再长的脸子,也只能是给自家的女儿看。

        酒喝得太急,没个多长时间楚向阳就醉了,面色暗红,说起话来也开始絮叨。拉上楚信风的手,被他淡冷的抽出。怔了一下,转而无他的笑笑,凑近去说话:“信风啊,你这性子跟你妈一样,我知道你恨我,这么多年一直恨死了我。以你的性情,将我赶到这一步也算手下留情了,我知道你还顾念我们的父子情义。”他真欲狠心整治惩处一个人,哪里还能有缓生的余地。想着想着,竟有双目泛潮的冲动。重重叹了口气,摇晃的站起身。

        楚信风要伸出手扶他,动作没有做出,很快打消念头。垂眸坐在原位上,时而抿压一口酒,至于楚向阳的话也不知听没听进心里去。

        楚可心过来扶住楚向阳,看了眼楚信风,对着楚向阳道:“爸,你喝多了,坐下来慢慢说。”

        楚向阳今天铁定是有心理话要跟他说,执意的推开楚可心,低头叫上楚信风:“走,你跟我去书房,我跟你说点事情。”

        已值深夜,临海的酒店里一间客房的窗子大开着,海边的风很大,又是深秋时节,吹进来的空气尽是清冷的味道。

        床上男子穿着浅色的休闲衣裤,侧身蜷缩的躺在床上。若是男人,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就有楚楚动人的可怜模样,一眼便看出这是伤情才会有的症状。室内只开一盏微薄的黄灯,借着窗前明月的冷光,看出男子长睫时而轻眨,桃花眸子无神灰暗,如千年沉寂的死海,竟是没有睡的。

        秦夜也不知道自己几天没好好吃饭,喝水,亦或像一个正常人一样的活着,每天对着镜面剃干净胡须的时候恍然觉得已没了这个必要,以前言诗诗最受不了他不刮胡须,蹭到她身上痒得跟杀猪一样。如今,他等了这么久,她好像真的是离开了,否则没有哪个狠心的女人将自己的男人闲置起来,这么久都不现身的。如此,怎么样都没有用了。

        秦老太太死的时候他觉得是万念俱灰,都说言诗诗死了的时候,心底实则是没有什么感觉的,总觉得不像为真,一切都是假的,不过一个玩笑而已。然后他抱着一个等候的心态时而活着,时而死过去的等待着。直到现在,等得太长太久,世界里的擎苍之柱倒下了,心里一片空灵的时候蓦然发现没人跟他开地任何玩笑,所有要笑不笑的玩笑,只是他拿来抚慰伤疼的借口罢了。他最怕某一时一回首,有人跟他说,这不是一个玩笑。诚然他躲起来了,周遭再没有一个熟悉的人,最后却是自己对自己说,言诗诗已经死了,你的女人死了。

        抱住自己的头,深埋进被子里,喉结不停哽动,酸疼酸疼。

        什么时候他秦夜也开始喜欢逃避现实了?!

        门没有上锁,送酒的服务生示意的轻敲了两下进来,这已经成了一种惯例,这个房间的客人每天晚上都会叫两瓶酒,喝了睡下。每次进来,都在床上睡觉,不喜欢开门,干脆锁也不锁。

        服务生恭敬的将酒放下,声音很轻,声怕吵到客人睡觉。这一次没有像以往一样放下酒后快速度开,轻手轻脚的靠到床边,缓声唤:“先生,您好,打扰您一下,我们今天的酒水搞活动,消费满额送美女。”

        见床上久久的没有动静,只得识相的出去。

        秦夜烦躁的扯过被子蒙上头,扎进被子里便不再动。

        须臾,直觉有人爬上床,从身后紧紧抱住她的腰,柔软的身段蹭上去,紧紧贴合着他被风吹得冰冷的身体。脸颊贴到他的后背上,小手已经伸进被子里去碰触他的脸,下巴仍旧光滑,真是洁癖的男人。

        “先生,赠品你不要么?怎么那么浪费?”

        秦夜的身体明显僵住,身体一瞬间冷硬,一动不敢再动,就连转身的勇气也没有。之前他就做过这样的梦,梦里这个女人以同样的方式抱住他,他欣喜若狂的转身去抱她,一切影踪就都散了,怀里空空无一物。本来他想着回过头那一刹,就告诉自己,看吧,果然是场梦,她哪里也没去,就在我的怀里。可是现实给他打头一捧,以切肤之痛的告诉他,这才是梦。

        就任她以一个温情的怀抱紧紧的抱住,这一次铁定心思要忍着,就算想她也不回头,这样梦或许便会持续得长久一些。

        言诗诗捧着他脸的那只手的掌心有温温的液体滑落,一颗颗砸到她的掌心上,她环着他,心便是彻底碎了。“哇”一嗓,大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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