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国三十七年春,漠北西草原三部和议落契,遣九皇子前往边境蒲幽城为质,及岁供铁器粮草锦帛若干。
跟凌风卓一前往的随行护卫不足二十人,皆是新换面孔,连两个近身侍婢也是刚发派来,清一色都哭丧着脸,似是知道这每一步踏都是有去无回。
眼看再过两日就关境,夕阳西,凌风卓坐在马车后架上,瞥了眼一直低头哭哭啼啼的小侍女,带几分嫌弃轻笑问道:
“丫头,多大了?”
“回殿,奴婢,刚满十五。”
凌风卓望了眼漫天彩霞,随意说道:“我在皇陵里养了株白玉兰花,需有人日夜浇水,要不要领这个差事,你己决定。”
小侍女瞪大眼睛:“殿,当真?”
“本王不听提前哭丧,也不需陪葬排场”,凌风卓笑意不减,面色却沉寂几分,“只不过就算去路凶险,独踏归途也未必安然,选择由你,任何结果几分怨尤。”
“奴婢愿意,只要留在故土”,小侍女跪磕头,“谢九殿恩典。”她又拽了拽身边比她看着年长几岁的女,示意她一起求个恩典。
那女眉头微皱,跟着跪朗声道:“奴婢烟兰,只愿侍奉殿左右。”
凌风卓略歪头,狭长眼梢勾了勾:“你对主子倒是忠心,惜把你派来这里,多半是枚死生无谓的闲棋,求多福。”
说罢也没再看烟兰惨白脸色,翻身进马车里铺塌上,随手拎过一旁酒壶悠然进嘴里。
蒲幽城作为漠北西前哨,屯守重兵戒备森严。质子馆被设在左右军营夹缝中,原先作为驿站用途的三件茅屋陋舍,外墙年久失修破落残缺,院内杂草已有半人之高。
与祈国送使交接的蒲幽都尉延庚,年过三十身型高壮,腰膀浑粗,三角眼微眯,假笑敷衍至极,身后一排漠北士兵毫无掩饰捕猎玩虐的期待之色。
繁文缛节,费时打发走使臣,延庚收起虚笑,语带威吓直对凌风卓随行侍卫:
“蒲幽不养闲兵,你即刻半数分行,去左右军营报道,分编入城防杂务。”
侍卫中一人年轻耿直,脱而:“我等身为九皇子近侍,怎全数离开?那殿安危—”
话未完便被侍卫长骆闻厉色眼神截断,骆闻上前一步神色倦怠拱手说道:“入乡随俗,然全听延都尉安置。”
带兵离开,与凌风卓擦身而过,骆闻低声道:“殿谨记皇上叮嘱,静心忍耐,期满有回程。”
烟兰眼见荒芜院落里只剩己跟凌风卓,延庚跟他带的兵上前将两人团团围住,踱着步子上打量,肆无忌惮。
“祈国真是讲究,一个投降过来的质子,还要跟个娇滴滴的小娘子”,延庚手直接抓向烟兰,“漠北地界伺候人的规矩,老子叫弟兄先教教你。”
说罢把人直接丢进士兵堆里,烟兰惊叫着阻止撕扯她衣服的利爪,忍无忍咬牙横掌劈,露了本应藏匿的功夫,那士兵侧身嬉笑的退避,直到烟兰杀招取他咽喉,眼神一沉,两手齐扭断了女子纤细的脖颈。
烟兰倒地抽搐两断气,周围士兵迸发惜啧声,不住责骂刚才痛杀手的浪费这难得取乐机会。
延庚已走到凌风卓身前,
相距不足一臂的距离,粗声笑道:“这祈国送来的到底是九皇子还是九公主?咱得查验清楚了,万一有个差错,如何交待?”
始至终站立不动的凌风卓,看着地上烟兰尸体,浅笑面孔上分不清是一丝悲悯还是戏谑。
延庚见他不惊不惧,冷声哼笑:“九殿,烦你解了外衣,一个男人总不至像那娘寻死觅活吧?”
凌风卓也不多言,抬手解开外袍,上衣腰束,褪在手里,只留贴身内衣勾宽肩细腰的身段。
一众士兵的嬉笑吵杂渐低,隐有几声深吸气声,延庚直勾勾看了半晌,突然转身对士兵说道:“这玄武之女的子也不过他娘亲六七成的姿色,跟你说那女子当时倾国倾城你还不相信?”
士兵里有人应声:“延都尉,我又没您那资历,十多年前就见到祈国那个艳名远播宠妃。”
延庚满是得意之色,眯眼回忆道:“那时她说来传播农耕种植之术,也不想想,哪个男人不想在她身上播种——”
“延都尉”,凌风卓突然开,笑意比之前更深沉,“你这算查验完了?不需把最后这层衣服,连带裤子也剥开看看?”
延庚喉一紧,心思转了几分,质子身份不于地上的卑贱侍女,若被欺侮——,欺侮,这念头兴起,就像干燥草原上一点火星,尤其见那细致勾勒的眉眼底,淡然一抹隐隐的挑衅,似在嘲弄有无胆识动手,又像勾引得指尖已挠到心窝。
脑中理性仍在克制欲念,这事若做了恐是真要掉脑袋的,延庚敏锐感到身后几名士兵都不由主围拢得更紧,北边寒意风中竟透燥热。
战乱纷争,明日死活本就难测,男人要死,死在诱惑之,美色之中,难道不算种圆满?延庚粗壮手掌已搭过去,眼看就落到凌风卓肩上。
“九殿”,一个低沉平直的木然声音毫无征兆群人身后响起,“这里厨灶简陋,小人花费不功夫,总算生火热了锅。”
延庚等人回头就看见,最边角破屋门垮肩歪斜站着的男人,面貌普通眼神呆板,方硬胡渣潦倒,若不声简直与背后墙壁融为一体的毫无存在感。
凌风卓抬眼,穿过兵众望向他,轻微摇晃上身,笑容变得明灿里带几分甜腻,那人一见就眉头不由拧结不耐,走近两步手中持的硕大圆勺里滚烫热油呲啦作响。
“殿恕罪,菜油多了,泼在哪里还请给个指示。”
凌风卓笑道:“这等小事还用问本王?你爱泼哪里都行,挑个肮脏处还去去污秽。”
那人回道:“小人手笨,万一油溅到殿千金之躯怎办?”
“你只管泼,哪怕是伤到本王,被灼得皮开肉绽,也不怪罪。”
延庚目露凶狠,方一示意手动作,就见那男人姿态懒散,手腕却突兀变了角度,那勺滚油就像剑指在脸前,一发便有千钧动作。
双方对峙片刻,男人面无表情道:“小人不等,九殿的菜还要锅。”
延庚冷笑一声:“你算什东西?”
“随侍的厨子,漠北军中总不会没人做饭,连小人也要征用吧?”
漠北兵里有个机灵的声:“延都尉,看这天色,再不回营,您怕来不及清点进献的物
资。”
延庚铁青脸色缓和许,又回头将凌风卓从到上露骨看了一番:“九公主,咱来日方长。”
一干漠北兵趾高气昂离去,院落里寂静就如烟兰渐冷的躯体,十几岁青春年华,零落成泥,凌风卓手里外袍将人裹盖住,不多时专门运尸烧填的葬队便将尸体拖走,再无一丝这姑娘的留存痕迹。
进到破屋,关上吱嘎作响房门,凌风卓贴近到那男人身侧,还嫌不够亲近似得干脆抓了人手腕:“丁决念,我是让你走了的,你这又跟上来是什意思?”
丁决念挣了没脱开,也就任由他握着:“若走,便不需再疑心我身份,若跟来,是心甘情愿,也不好再计较前事,怎想,九殿都不亏。”
凌风卓被一字不差说穿了所思所想,也不羞恼反是几分得意:“杯酒酬知己,你这不喝酒的毛病,什时候改?”
丁决念转脸看着他认真说道:“那延庚让你怒火中烧,何必脸上强作欢颜?你这笑,模样不如哭来的好看。”
凌风卓抓住他手紧滞许,面色神情不变带几分调侃:“梨花带雨确惹人怜爱,惜,本王是个不会哭的人。”
丁决念眼睑微动,低声轻道:“是吗?”
凌风卓食指点在他腕上:“我知道,争这面上一气外强中干,欺欺人十分笑,你来这艰险之地就为戳穿这个吗?”
“受了气,发来就是。”
凌风卓故作一副虚心受教的模样:“怎发?”
丁决念面如止水平声道:“杀了。”
凌风卓蹙眉,微张嘴,眼中疑惑如水波流转,半晌还是不明所以的问:“你说什?”
夜过三更,连枭叫声都停了,丁决念穿窗而过身形如一道残影,凌风卓正坐在石垒床铺上,见他回来,不由低低松了气。
丁决念将手里包袱提起来:“看不看?”
凌风卓点头,像个孩子得了玩具难掩兴奋。
“用灶灰止过血,但还是仔细别沾到。”
丁决念叮嘱时,凌风卓已在桌上打开斑驳暗红的布包,捧起那颗狰狞骇然的头颅,柔声带几分嗔怪:
“延都尉,你这来日方长,也太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