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离去
书名: 重生之谋情 作者: 四时木 分类: 穿越

        黑影是云贵妃?!阮妗华被这个事实震惊地忘记了恐惧,她立刻望向叶君垣,果然见他满脸的痛苦和克制,他岂会想到,在这个地宫里时时刻刻想要置他们于死地的人,竟然是他已死的母亲!

        她以为这样的宫中秘辛,该是以云贵妃的死为最悲剧,然而若是云贵妃没死……叶君垣此刻的心情,大抵是她这样的外人没有办法理解的吧……

        她低头沉默着,反手握住他的手,紧紧的。

        这个时候谁也没有说话,阮妗华无话可说,谭千奉没有话说,叶君垣心中惊愕难言,整个墓室里只回响着云妃痛哭,她像是遇到了天塌地陷一般哭嚎着,垂足顿胸,涕泗横流,没有之前的阴毒狠辣,也丝毫看不到她当年宠冠后宫的美艳和气度,这个女人,在此刻早已经疯魔。

        叶君垣记忆中的母妃,美艳绝伦,他曾听下人评价母妃,说她如同狐媚投胎,一举手一投足都是媚态丛生,才将父皇迷成这个样子,然而他却记得,母妃对着他,总是笑得温柔,他那时候觉得全天下再也没有比母妃更温和美好的人了。

        闲云殿火起之时,他还在睡梦之中,他是被热醒的,一睁开眼,就见到火舌已经蹿到了床上,像是张牙舞爪的猛兽,仿佛要将他吞噬干净,脚边的火苗眼看就要撩上他的小腿,他惊恐万分,身体被人拖开,是母妃!

        母妃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可是她的衣角已经被火撩得只剩一块焦黑,她将他抱到一处高的地方,沾满黑灰的双手抚摸着他的脸颊,目光眷恋而不舍,她垂下头吻了吻他的脸颊,他只觉得脸侧有冰凉的液体划过,耳边是母妃一遍又一遍的呢喃:

        “君儿,报仇。”

        然后他就被推到了地道之中……等他醒过来,已身在燕国,叶青涯认他为子,送他去含香山从师学艺,午夜梦回,他却还记得母妃一遍再他耳边重复着那句话,幸得师父教诲,他才没有因执念走进死胡同无法自拔。

        此刻他还不能接受这个事实,所以他只是垂着手站在原地,动也不动,漠然地看着毫无形象在地上嚎哭的鬼脸女人,他心中情绪翻涌着,这几乎可以让他失去所有的冷静与自持。

        阮妗华问向谭千奉:“你怎么证明?所有人都知道云贵妃早已死在了那场大火中,尸骨尚存,与先帝一同入葬。”

        闻言,叶君垣死死盯着谭千奉的脸,想要从中看出一丝犹疑或心虚,然而他注定失望,谭千奉只是淡淡地回望过去,面无波澜,仿若只是在陈述一个简单的事实:“尸骨被烧焦,无法辨别真伪,也不会有人去辨别。”

        阮妗华知道他说的是对的,也没有隐瞒的动机,毕竟若是帝犴山所葬的魏国历代皇帝都是假的,那么谁会去追究一个妃子的尸骨是否真正下了葬呢?死于非命……如此不祥之事,就是不让她下葬,恐怕也会有人赞同。

        谭千奉的话让叶君垣再一次把目光放在了女人身上,他哪怕心底是不情愿的,却也不得不承认,他根本没有骗他的动机,所以即使眼前这个人身形、声音、容貌皆与他记忆中完全不同,他也控制不住地想要在她身上寻找出蛛丝马迹,来证明,她就是他记忆中的母妃。

        可是女人只是用她那嘶哑难听的声音大声嚎哭着,泪水仿若流不尽一般。

        她为什么会痛哭失声呢?母子重逢喜极而泣?还是为自己差点杀了亲子而悔不自胜痛苦万分?

        他终是无法忍受了,他向那个女人走去,然后蹲在了她面前,近距离的接触让他更清晰地看到了那张脸。

        那张脸上大多肌肤是焦黑的,不平整的,呈现沟壑状,一条一条的,坑坑洼洼,不管这个女人曾经有多么风华绝代媚惑众生,此刻,这张脸哭泣的时候,只会因丑恶,让人失去所有的耐性,可是叶君垣没有,他听着她的大哭,看着她残破的脸,脑子里麻木地只回荡着一句话:这是他的母妃。

        他伸手在她凹凸的脸颊上抚过,她没有任何的抗拒,却一下子静了下来,含泪的眸子殷殷地望向他。

        这是他的母妃啊!

        他长叹一声,像当年她搂着年幼的他一样,将她搂进了怀里,口中道:“母妃……君儿不孝了。”

        云妃枯瘦的手腕从斗篷里伸了出来,紧紧地搂抱住他,哭得愈发大声,她在发泄这十年来地下不人不鬼的日子,所有的委曲求全,似乎这一刻都值了了,她的怨恨、执念、不甘,稍稍得到了一些慰藉,却只是稍稍……她曾经是这后宫中最受疼爱的女人,她满足而庆幸,哪怕这一切都是假的,她也愿意自欺欺人。可狼子野心之徒毒杀了她的夫君——当今的圣上,她痛苦不堪,颓然坐在榻上,只觉得眼前一切皆是幻影虚象,哀大莫过心死,她当时唯一的念头,就是随他而去,这一辈子,她的爱恨嗔痴全是系在了他的身上,他都不在了,她的人生似乎也就走到了尽头,没有回旋的余地。

        她的夫君缠绵病榻的那几日,他不愿意见任何人,包括她,她就知道,她的天——她的夫君,已经死了。

        她看着稚嫩的孩儿,下定了决心。

        圣上驾崩,改朝换代,她自焚于栖风殿,然后将魏君奕送入地道,让人带给她远在燕国的兄长。

        是啊……燕国的将军叶青涯……是她的兄长……是最疼爱她的人……然而她现在已经是个什么呢?在知道这个男人是她的君儿之前,她丝毫没有想要放过这个她兄长的儿子……自己竟变得这样可怕……

        她在火中被毁了声音、容貌,但她却没有死掉……是谭千奉,将她从死门关拉回来,告诉她这一切都是谁做的,告诉她她可以报仇,告诉她这地下宫殿的一切,告诉她,她可以报仇!她在知道这地宫的一切之后,心里的怨恨立刻开始滋长,起初的萌芽,在经历了十年之久的不见天日的日子后越加扭曲,她的怨念仇恨已然无法释怀。

        她恨害死她夫君的人,所以她要杀尽他们。

        她恨这大魏,所以她要颠覆整个朝代,不惜一切代价。

        她更恨的人是谁呢?是那个女人!是那个阴魂不散的女人!她的心脏抽了抽,痉挛的疼痛让她忍不住蜷缩住,然而她很快从叶君垣怀里挣脱开来,像是想到了什么,她猛地抬头望向阮妗华,是的,是她,她跟她长得一模一样,一模一样……

        阮妗华被她突然凶狠毒辣的目光吓了一跳。

        虽说她之前就没有感到过云妃的善意,却没有像此刻这般,仿佛要食她肉啃她骨一般的恨意,她目光停在她身上,口中不停重复着:“像啊……真像呐……”

        叶君垣显然也感觉到她的不对劲,随着她的目光看到已然脸色苍白起来的阮妗华,心下沉了沉,却不动声色地扶住云妃,轻声道:“母妃站起来,地上冰凉。”

        云妃这才被转移走注意力,她回头欣慰地看着叶君垣,道:“好。”随后在他的搀扶下站起。

        这就是她的君儿啊,如此的丰神俊朗器宇不凡,与她无数次想象中一样,甚至要更优秀,这样的人是她的儿子,若是他,完成她的心愿,肯定是不难的了,想到这里,她阴郁许久的心感觉到了一丝光明。

        叶君垣扶着她到旁边的床上坐下,此刻两人的情绪都已经平静了下来。

        阮妗华默不作声地往后退了一退,站在了谭千奉的身侧。

        “母妃,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叶君垣问道,如斯平静淡然,仿佛刚才失态的人不是他。

        云妃一直紧拉着他的手,像是生怕他一眨眼就不见了一样,听他问到,才道:“我在这地宫里待了十年啊……当年你父皇驾崩,这宫里对我们来说,到处都是危机,所以我才想送你走……”

        阮妗华在一旁听得云妃将当年的事娓娓道来,先帝驾崩后他们娘俩的处境委实艰难,云妃设计送走了年仅十岁的叶君垣,本欲自焚于宫中随先帝而去,岂料却被人救下,那人甚至为她准备了她的“尸体”,他告诉她,他受先帝之托保她安全,害死先帝的是侯皇后,与侯皇后狼狈为奸的是当朝阮相,然而她在知道了真相之后,却无论如何都不愿意离开,一定要在宫中伺机报仇,那人没有干涉,告诉她魏国地宫所在,然后两不干涉。

        救她的人,就是谭千奉。

        而她,却什么都还没做,她一直在等,等自己的君儿回到身边,直到今日,他终于回来了。

        阮妗华无疑是震惊的。

        那个病入膏肓的侯皇后竟是幕后黑手,而自己的父亲,竟也在这里插了一脚……宫中大变,爹爹到底在这里充当了个什么角色?他的参与又要多少?若是一切真如云妃所说,那么为什么明明和侯皇后站在同一战线的爹爹,如今却开始把持朝政架空皇帝?心狠手辣的侯皇后卧病在床……其间是否有什么联系呢?

        她沉吟着……心中涌出各种疑问,却得不到任何解答。

        此刻谭千奉就站在她旁边,她却不能问他,哪怕这个人曾经对她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当年会让她觉得措手不及的坦然,现在看来,比海市蜃楼还要虚幻,就像她曾经做了一场梦,梦里爱恨纠葛,有恨有喜,可这场梦,已然醒了,人情、心事,皆作凉薄。

        她心里微微颤了颤,却更用力地挺的笔直,旁侧谭千奉一直在看她,看到这里,目光微微闪了闪,他静静地垂下眼睑,仿若什么都没看见。

        另一旁叶君垣已经和他的母妃“叙旧”完毕。

        两人此刻在说离开之事。

        云妃告诉他,出去的路她知道,在这里她一直是来去自如。

        然后她就带着他们顺着甬道走了出去,出来时候竟然是在只剩残垣的栖风殿,此处早已废弃许久,杂草丛生,毫无人迹。地下待了太久,初初暴露在阳光下,阮妗华只感觉到一阵晕眩,等她站稳,才发现云妃早已罩上了斗篷,没有半点裸~露在外面,这严酷明亮的光线似乎让她极为不适。

        叶君垣提出接她出去,她却只是摇了摇头,然后附耳说了几句话,阮妗华没有听到,却看得出来,叶君垣的脸色一下子严肃不少。

        她默默叹息,双手抚了抚单薄的衣衫,本来一直在地宫下头待着,虽是极凉但还没觉得什么,如今一下子出来,才意识到此刻身上的衣物实在是不堪,就这么走出去,若是被宫人看见,恐怕就麻烦了。

        身后一只手压在了肩膀上。

        她回头去望,却是谭千奉,迎上他的目光,她只是侧头咬了咬唇。

        谭千奉道:“等我。”

        他走得极快,阮妗华甚至什么都来不及说,就已经不见了他踪影。这厢叶君垣似已经与云妃说完,行至她身边。她回头看见云妃又罩着斗篷下了地宫,她有些不解:“为何不带着她离开?这个地方……实在是不适合人待着。”

        叶君垣也是担忧的,英气双眉紧紧皱着,叹道:“母妃太过执拗,我劝服不了她。若是强行带走,她还是会回来,我总不能一辈子都关着她,何况,离了魏宫,她也不会高兴……已经这样了,还能怎么更糟?她在这宫里待了十数年,十数年的执念和放不下,她根本就不想自由,离开这里她能不能活下去还是个问题,我不敢冒这个险。”

        他说的不是不无道理,有些人于这世上的执念只有一个,当爱恨尽逝,生否?死否?彼时只会徒添悲伤,莫不如让她怀着这仇恨活下去,折磨自己,总好过无知无觉地死去。

        至少,对云妃来说,这才是最好的了吧……然而,叶君垣呢?

        足足有十年,他没能尽孝,难得相见,却又要母子分离,今后也没有机会,他心里……相比也是苦的吧……

        可惜天涯世间,不如意事太多,分分合合离离别别,都再正常不过,谁也不能更改。

        作者有话要说:  总算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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