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成长
书名: 偷生第二部 作者: 路人甲甲甲 分类: 都市

        记得很久以前,他们还没有固定的居所。浅昔说要建一座自己的宫殿,凛笑他,说两个人身无分文,建哪门子的宫殿。

        浅昔说你走着瞧,我一定成为一代富商。

        后来浅昔心痒难耐,揣着那个月的生活费去买了一大堆传说中的古董。正在他自以为占尽便宜不亦乐乎的时候被凛发现了,一经查明,全是赝品。凛气得不行,把浅昔摁在了床上暴打一顿,害的他一连几天走路都是跛的。

        后来浅昔认清楚了只有货真价实才能成功的真理,于是偷了凛的药拿去卖。

        谁知那时浅昔还认不清很多药的品种,愣是拿了解蚊虫毒的药给了要治便秘的人,害得人家长了一脸的麻子。收拾残局的凛满脸赔笑,好说歹说送了一堆东西才让人作罢,回来浅昔什么都不多说很自觉的蹲在墙角不敢吃晚饭。事实证明自我惩罚并没有用,浅昔还是几天没下得来床。当然这一回下不了床的原因和之前略有出入,浅昔事后万分后悔没吃饭。

        后来凛把他锁在家里不让出门好多天,那一个月里天天只能吃白米饭配咸菜,苦得浅昔哀号连连却不敢跟凛抱怨,谁叫他花光了他们身上所有的钱呢?

        于是浅昔的宫殿计划宣告流产,他也再不敢跟凛提,最多只在梦里面哼哼两声,手舞足蹈的要当富豪。

        再后来……再后来过了很久很久。

        时间的前行像是一片海洋的成长,既缓慢,又波澜壮阔。等到浅昔已经习惯了小茅屋和白水青菜的某一天,凛说,我给你盖了间房子。

        浅昔到现在还记得自己当时的反应。

        他一愣,随即跳上凳子嘲笑凛说:“能不能遮雨啊?别跟上次半路待的小破庙似的房顶上全是窟窿才好。”想唬他,哼哼,哪那么容易?

        凛也笑,把浅昔从小凳上扛下来,一路扛着出门,一路扛着走到火海,纵身跳下。

        那时浅昔叫的像只炸毛的猴子。

        凛拍他,揉乱他的头发。

        然后他们一起站在他们的新庄园里,浅昔哭得一塌糊涂,说,凛,你居然藏了那么多私房钱。

        凛总是什么都不肯说。

        不论以前,还是现在……

        “可不可以告诉我原因?”浅昔呆呆的看着面前的人,呆呆的问。

        “什么的原因?”凛伸出手聚集力量,红黑色的光芒汇成一个小小的球。

        浅昔看着他,还是哭,泪水让他丢了尊严,他做不回原来那个骄傲的浅昔殿下。

        他的声音在哭泣中听得不清晰:“为什么要离开?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想要杀掉自己的孩子?”

        凛疲倦的蹲下,看着那一张单纯的脸。他誓死保护的人,现在被他伤得体无完肤。

        “是不是我告诉你,你就会乖乖的听话,让我除掉嗣元?”

        浅昔感觉到泪水的味道,咸咸的,苦苦的,灼痛了人。

        “是不是我让你杀了他以后,你就会回来?”

        凛笑得苦涩,像以前很多回浅昔无理取闹的时候他的表情,无可奈何的宠溺,然后耐心的劝着。

        他说:“我们完了,浅昔。再也不会有以后。

        浅昔扑上去攥紧他,像枯叶一样簌簌的抖:“真的,我可以不要孩子的,你回来好不好,凛?”

        浅昔很痛。心口生长着嗣元的地方痛得像针扎,痛得像在哭泣。

        “我们回家,好不好,凛?

        “你不喜欢孩子的话,那就不要他,就我们两个人回家好不好?”

        凛试图拉开他,可是浅昔用了最大的力气抓着他,像是死也不会松手。

        “我以后不任性了,也不会跟你吵架了,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凛扭开浅昔的手腕,“放手。”

        “不放!你不答应我就不放!”

        面对浅昔的哭号,凛如此冷静。冷静得像一个丢了魂魄的人。

        他轻轻的拍了拍浅昔的脑袋,温柔若往昔。

        浅昔收紧手臂,将泪落在这人身上,好像指望它们能淹没彼此,直到他们拥抱着死亡。

        凛说:“那我就这么动手了。痛的话,你可以咬着我。”

        浅昔的泪水从凛的颈项滑向他的背,沿着始终坚韧的脊梁,勾画着它永远融化不了的棱角。

        凛手上的光从背后靠近浅昔,缓缓汇入他的身体。

        好痛。

        浅昔狠狠的咬住凛的肩膀。

        凛巍然不动。他的手坚定的扶住那一团光,让他在浅昔的身体里寻找那一个即将被丢弃的生命。

        好痛,好痛。

        浅昔哭的几乎忘记了呼吸,心口不断不断的抽搐。

        凛开始将力量往外移动,连同那一个嗣元。

        浅昔觉得好像有一个钩子在凿他的心脏,钩住了,然后死命的拉扯。好像一个将他千刀万剐的诅咒,呼唤了整个世界来撕裂他。

        好痛,痛得像要死去……

        ……死吧,如果这就是结局。

        至少这一刻他还在凛的怀里。

        双真说,没有谁少了谁就不能活。

        不是的,浅昔是为凛而生的,少了凛,他为什么活着?

        双真说,活下来,即使没有了心。

        他做不到,真的做不到。从凛说不要他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死了。

        双真说,你还有你的孩子

        那么就一起死去吧。

        在他们一家三口拥抱的这一刻,死去吧。

        浅昔用模糊的泪眼看眼前凛的黑发,这像他的眼睛一般深邃的颜色让他微笑。他笑着,轻轻在手上聚集灵力……

        痛。

        浅昔很惊讶他居然会觉得扇在脸上的这一巴掌很痛,并且因为这痛而醒过来。他以为之前的一切已经足够麻痹他所有的神经。

        双真将他从风炎手里接过来,小心的放在床上,盖好被子,动作轻柔得好像刚才打浅昔的那个人不是他一样。

        浅昔目光涣散的看着双真。

        双真转身面对风炎,一时有些尴尬。他不知道该不该道谢。

        浅昔是风炎交出去的,现在他又将他救回来,这算是将功补过?

        风炎看着双真的欲言又止,表情揶揄。

        “我倒真不是想救人。我只是找人跟踪了他,想看看他是不是跟敌方有勾结——不然你以为他凭什么那么轻易闯进我的地盘——谁知道他还是个性急的,还没回到据点就要动手,”风炎无奈的摇摇头,“我这边的人只好先出手了。”

        双真想了想,还是老老实实的道谢:“不管怎么样,多亏你才保住了浅昔和他的孩子。”

        风炎身子微向前倾,呼吸压过来:“你要想谢,该换一个我喜欢的方式。”说完也不等双真反应,自顾自的转身走出去,边笑道,“今天姑且留他跟你住一块儿,我给你们让床。”

        风炎一走,帐内的气息更显沉重。

        浅昔受伤不轻。拔除嗣元的过程强行中断,浅昔本想了结自己性命的法术被凛及时发现,硬生生打偏,落在他的左肩。

        风炎说他并无性命之忧,双真便再也不去管浅昔的伤,冷淡的好像不认识这个人。

        浅昔知道他生气了。

        但是他的意识恍惚,甚至没有办法去在意这件事。他只知道,他仍然活着,他的孩子仍然活着。

        双真冰冷的看着他:“你看起来像一个死人。”

        浅昔喃喃道:“双真,我想做一个死人。”

        双真居然点头:“好,那么等会儿你就安心走吧。”

        浅昔茫然的看着他。

        他看见双真开始在手上聚集光剑,强烈得将这夜幕降临的昏暗照得光华满布。光华中,他仿佛看得见太阳,看得见太阳里面站着的奔跑着的影子,虚幻得濒临死亡。

        他甚至失去了思考。

        直到那光剑刺进了双真的心口。

        浅昔好像这才惊醒过来,慌张的扑过去:“你干什么。”

        双真的脸色苍白而无情:“把你身体里的嗣元转移出来,然后送你上路。你放心,我的渡灵虽然残缺,要承受一个嗣元还是可以的。”

        “……为什么?”

        “因为想死的只是你,他不想。”

        双真毫不迟疑的靠近,然后将光剑的另一端接上怔在原地的浅昔的胸口。

        疼痛一袭来,浅昔的眼泪又哗的落了下来。

        他猛的用尽全身力气推开了双真。光剑强行退出两人的身体,双真重重摔在地上。

        浅昔坐在床上抱住自己,或者说,抱住他胸口里那一个屡次被推到死亡边缘的孩子。他哭得没了声音,只剩下眼泪,像在洗去所有沾染在身上的污浊,洗去每一寸鄙陋不堪的自私。

        那之后,浅昔再没有哭泣。

        他搂着双真安静得不像他,仿佛在聆听什么只有他能听得见的声音。比如心跳。

        早上双真醒来的时候发现浅昔醒了。或者说他几乎一直醒着。

        浅昔没有起来,仍是躺着,睁着眼看双真。

        双真问:“在想什么?”

        浅昔像没睡醒似的,说:“我多想变成你,又多想你变成我。”

        “为什么?”

        “我若变成你,就不会害怕那个人的离开。你若变成我,却反而会幸福。”

        双真好笑:“这是什么话?我很不幸吗?”

        浅昔摇头:“你总是把自己锁着,拒人于千里之外。若你像我一样,或许你和非遥早就可以在一起,也不会有那么多的伤害。”

        双真有点不自然了:“怎么又扯到非遥……”

        “你知不知道非遥认识你多久了?”

        双真愣住。

        “好多年了,甚至比你认识芸帝还要早。”

        “怎么会?”

        浅昔笑了:“我以前也不信。后来,看着他的眼睛从未从你身上移开,看着他为了你做的那些努力,我才知道,这个人的感情远比我知道的要深,要执着。”他用温柔的目光看双真,温柔得好像他一下子从孩子长成了大人,他说:“双真,或许一开始非遥对你只是感激,甚至连感激都不一定是,他那时候几乎将你当成信仰和支撑他的力量,而不是一个人。可是越到后来,他陷得越深,太多复杂的感情堆聚在一起,太久的视线放在你身上,再如何,都已经变成了爱。”

        双真心里乱成了团,“你要我怎样?因为他喜欢我,我就要用同样的感情回应他吗?”

        浅昔有一瞬间的哑然。

        “……我只是希望你能看见他。我已经无法幸福,但我希望你可以。”他没有哭,然而他的眼睛很悲伤。这是浅昔从未有过的平静,死寂一般的平静,没有泪水,只有悲伤。

        他又道:“双真,非遥的事我还是想他自己亲口告诉你。我只希望,不论你听到什么,都要记得,这个人是爱你的。就算他犯过多大的错,他都是爱你的。”

        “你到底在说什么?”

        浅昔却闭上了眼:“你问问他吧。当面问问非遥,我想……他会告诉你一切的。”

        双真隐约的觉得事情并不简单。

        他从没追问过非遥的真实身份。除了知道他是雷门的人,除了知道他和凛和浅昔是多年好友,还有……他喜欢他之外,他对这个人的过去一无所知。

        双真翻着身上的衣物,总算找到了被非遥称之为“全身最值钱的东西”的那块破石头。灰白色的破损的棱角磕在掌心上,没有光泽,也没有什么特别的灵力,大概只有工匠才会将这种东西捡回家。

        攥着这东西,双真翻身下了床。

        “非遥?”风炎扬眉。

        “是,我想见见非遥。”双真承认自己有点冲动,可是他心里有太多的不安,他需要有一个人来安抚这种不安。他想见非遥。

        风炎几乎是立刻就给了答案:“不准。”

        “为什么?我只是见见他而已,又不会干什么。”

        风炎还是那句话,“不准。”

        “给我一个理由。”

        风炎一脸理所当然:“因为我不高兴。”

        双真气极。

        “你至少该让我确认一下他的平安,人在你手里,我怎么知道你有没有折磨他?”

        风炎连姿势都没变:“折磨了他你又能怎样?”

        “……你!”

        双真被堵得毫无还口之力,杵在原地瞪着风炎。

        风炎被瞪得受不住,笑:“我长得真这么好看吗?”

        死不要脸。双真暗骂,拉着脸继续瞪,大有你不答应我就瞪死你的气魄。

        风炎假惺惺的叹气:“你真是不解风情。你明知道我喜欢你还嚷嚷着要见另一个男人,你就不怕我一个不高兴回头砍了他?”

        双真顿时尴尬万分,又对风炎的威胁感到憋气。

        风炎心里倒在暗笑。每次一说到这种话题双真就喜欢装傻充愣,让他屡试不爽。

        这边风炎还在盘算着怎么把双真绕回去,然而突然一声巨响,似乎连大地都为之颤动。

        一个护卫冲了进来,面色严峻:“陛下,有敌情。”

        风炎的表情瞬间变得生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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