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雪纷飞
书名: 偷生第二部 作者: 路人甲甲甲 分类: 都市

        双真其实很怕冷。

        他的手总是冰凉,像他的人,好像血永远流不到心脏。

        所以会喜欢温热的东西。

        以前极爱待在造剑房,一待就是好几天。总是围着剑炉子转,累了就蜷在剑房里边睡,让千研香和炉子的热气熏着,直到把整个人熏得热烘烘,微微出些汗。打剑的时候,全身都是暖的,从手指到脚尖。

        可是后来飞剑殿没有了,没了可以暖身子的地方,他就喜欢窝在自己宫殿里不出门。虽然帝都四季如春,他还是容易觉得冷,每每到了冬季,就喜欢窝在被子里。没事的时候看看书,写写字,或者叫奇然给他说说八卦。即使是宫妃例行的工作,他都喜欢带到床上去做。那时候芸特别的不乐意,来的时候就看见双真床上摆满了杂七杂八的东西。开始他会不在意的挥手全扫到了地上,该干什么还是照样的干——床嘛,理当履行它应该的义务。可是双真那晚又一句话不肯说,连声哼哼也不愿给,芸下次就再也不敢了。

        看着躲到他怀里的双真,风炎笑得眯了眼,欢喜的搂着。

        记得以前招他侍寝,并不会觉得这个人怕冷。双真的身子是温暖的。并不是说他身上的温度比自己高,这只是一种感觉。

        但又记得工作回来的时候常看见双真在浴池里泡着。这人喜欢在睡觉前泡澡,直到把整个人泡得泛红。然后会被风炎从池子里面捞出来,衣服也不必再穿。

        这里确实冷了些。没办法,这是用法术也烧不掉的寒冷,因为是天赐。

        双真大概是认为得了个满意的抱枕,挪挪身子,寻了个舒服的姿势,整个人缩了过去。太冷了,真是。

        风炎开始想其实药下的也不算太重。

        一觉好眠如此难得。

        他有点舍不得离开了。可是另一个帐里等了一屋子的人,再不去,他就要成昏君了。还是贪恋美色遭人唾弃的那种。他可不想。何况如今根本吃不到,真被骂成了昏君岂不冤死。

        低头看这人,不自觉的屏住呼吸轻舔了一下红唇。嗯,味道真不错,于是又再啃了一口。继而看见珠圆玉润的耳垂,欣欣然凑过去轻轻含着。耳廓线条优美,像娴熟的画家笔下线条流畅的山水,一直延伸到颈项,细腻而婉转,饱含情韵。故而又忍不住一路舔吻下去……

        被扰了好梦的人终于皱起眉。

        风炎笑着退开。是笑自己终于退化成了普通人。

        他赶紧下床,替双真掖好被子,转身出了帐。

        雪又下大了,开始遮挡视线。雪花散在身上,化成了雪水,又结成冰,像红烛滴的蜡泪,哭泣的痕迹鲜明。

        他招手唤人过来:“看着里面的炉子,灭了一个,杖责五十。”

        嗯,果然会是个昏君。

        某昏君若无其事的进了旁边的大帐。

        这边双真终于冷醒,头上却是冷汗。

        梦见以前的事了,那些在破房子里苟活的日子。

        睡的是湿草,盖的是冷风,水滴从头顶漏下来,积在地上变成一滩,并向四周扩散它的爪牙。连墙壁也像浸过水,冷的冰一样。

        他们缩在里面等待。等出去热身的机会,等出去触碰温暖的东西。

        比如血。

        双真打着颤更往被子里躲。

        突然想起了自己是在哪里。东望望西望望,望见一个侍卫打扮的人蹲在炉子边上,眼睛瞪的如许大,警惕的在各炉子身上巡视。

        双真:“那个……”

        侍卫吓一跳,看他一眼,又慌张的把视线转回了炉子。

        双真雾水中。的

        倒是那个侍卫开了口,虽然眼睛半点没挪往他的方向:“双真殿下醒了吗?陛下正在旁边的帐子里办正事,您有什么需要可以跟我说,我唤人给您办。”

        他的态度恭敬,恭敬到双真有一种自己不是在做俘虏而是在做主子的错觉。

        他嘲讽的问:“那我可以出去吗?”

        “当然可以。”侍卫依旧不看他,“您是想去走走吗?那得多穿点,外边雪下的挺大的。”

        “……”

        应该会有人跟着吧。算了,可以看看四周的环境,将来要跑也容易些。

        双真咬着牙钻出被子,穿衣服的动作迅捷得像逃命。最后是一件很大的毛皮披风,他犹豫一下,还是裹到了身上。

        是那个人的味道。

        双真假装悠然的走出帐子。

        天,真的好冷。他打着颤缩着脖子。

        无风的雪天,漫天的雪花静静地落,静静地堆积,安宁,却好像眨眼间就能埋了一个人。

        外面居然没什么人。

        他走了好一会儿,碰见几个巡逻的侍卫,只是向他行礼,没有任何要拦他的动作,也没有一个人跟上来。看来风炎笃定了他不会跑。

        真不是个好消息。

        风炎越自信,就证明非遥和浅昔他们被藏的越严实。

        他并不明白这是哪里。他没有印象走过这个地方,而且这个季节即使是边界也不应该是雪天。这里四处都是军队驻扎的帐篷,放眼望去一片白茫茫,身后不远处是几座山绵延着,倒是个藏人的好地方。只是,风炎真会这么明目张胆?还是他捏着必胜的筹码,笃定了双真不敢妄动?

        双真定在原地望着那几座山。

        “怎么傻站在雪里,不冷?”

        双真一惊,猛地转身瞪着身后的人。

        风炎一头赤发在雪里尤其的惹眼,火一般安静的烧,又霸气十足,似乎是这大雪也遮不了他的张狂。

        双真莫名其妙的在想,这么一头显眼的头发,如果他们在打仗,怕是连旗子都不用举,风炎在半空中浮着就可以了。

        “想什么?”看见双真盯着他不说话,风炎问。

        真告诉你的话肯定得吐血的吧?双真偏开视线,不说话。

        风炎笑:“在想怎么救人?怎么逃跑?”

        这个……当然是想的。骗也骗不过不是吗?双真低头躲过一枚落在脸上的雪花,嘴巴闭得死紧。

        风炎见得不到回应,心生不满。

        他笑着凑过去:“双真怕冷吧?这里可没有比人的身体更暖和的东西,你若想取暖,我倒可以勉为其难把身子给你。”

        这说法本身就有歧义,加之某人堪称□的恶劣表情,双真极其的想一巴掌朝这张脸拍下去。

        双真忍住,转身往回走。

        风炎没追:“不问问我为什么抓你?”

        “昨晚不就问过了,你想说的时候自然会说。”

        “昨晚你还需要休息,不是谈事情的时候。”风炎悠闲地迈着步子,朝自己的帐子走去,“回去吧,外面冷。”

        双真默默地跟上。

        风炎能够感觉得到身后敌意十足的视线。不得不说有些好笑,却又很恶趣味的觉得心痒,越发的想去撩拨这只竖了毛的动物。

        帐里面看火炉的侍卫终于得以离开,感天谢地的退出去。

        风炎先开了口:“你来边界做什么?”

        “做该做的事。”双真冷道。

        没有坐的地方,唯一暖的是床。他犹豫了片刻,最后说服自己在哪都改变不了现状,于是脱了披风,直接爬上床,半个身子缩到了被子里。

        风炎有些愕然。倒不是因为双真拿话敷衍他,而是因为这个人居然如此自觉地爬上他的床,他……那个、该说情何以堪吗?

        他似笑非笑:“你不说也没关系,我知道你是来干什么的。据说杨将军有两个儿子,你既然拥有渡灵,那么我想你的弟弟必然也有,也就是他也仍然活着。他不在你身边,想必是当年失散了吧。你是来找他的?”

        双真不语,风炎当是默认,接着道:“可是事隔这么多年,为什么现在才想起来边界找?你以前肯定也是找过的,芸帝当年下过这道命令,我知道。一直找不到的人,却在为芸帝守灵一个月后突然到边界来找,为什么?”

        双真还是不开口。

        “我曾经以为你会在祭坛待很久,”风炎心里有些不悦,大概是想起了那时候他的样子,“你却没有。”

        “人总还要生活,不管失去了谁。”双真居然开口了。

        风炎反而笑。双真始终憋不住说话,是怕他察觉后面的事情所以想掩盖吧。

        “你是否是在那一个月里发现了什么,知道边界有一个可能有人的地方你没有去过,所以才来这里?”风炎走到他的身侧,倾身看他,“……比如说,另一半中心魔法的所在地?”

        双真嘲道:“陛下的想象力不错。”

        他笑:“随你说。双真,你知道的,我会竭尽全力夺取想要的东西。人,物,或是天下。”

        双真对上风炎的视线:“那么不知道双真对陛下的大业有何助益?”

        “不肯说吗?”他微眯了眼,随后又直起了身子,无所谓的道,“决定权在你,怎么做,你自己好好想想。”

        风炎又转身往帐外走,双真看他要出去了,终于忍不住开口:“小秋还是个孩子。”

        风炎停住。

        “还有浅昔……”

        “我知道,他有了嗣元。”风炎转头道,“你放心,虽然是人质,我也不会慢待了他们。”说完径直走了出去,留身后的双真一脑子的乱麻。

        风炎指门口那侍卫,他一个抖擞。

        风炎道:“不是他叫的话,别进去打扰。”

        侍卫松了一口气应是。还好,不用看炉子了。

        风炎一路走向另一个方向。

        嗣元啊……

        想起讨厌的事情了。如果早发现那个人的心思,是不是就不会被骗的那么狠,也就不会那样伤他?

        他从来觉得欺骗只是一种手段和计谋,无所谓对错。是被骗的那一个技不如人。可是那一次他却那么恨双真骗了他,恨到竟然失去了理智。

        很多次梦见那一回失去了他。

        因为爱,双真开始成为他的噩梦,却是一个让他甘之如饴的噩梦。

        现在想来,谁的孩子倒不重要,只是有些后悔没在那段时间好好照顾过他,白错过一次机会啊。有了嗣元,应该是很辛苦的吧。尤其是一个人的时候。

        他进了一个很小的帐子,外面看似是平常,里面却守备森严。

        浅昔看见来人,轻嘲:“看来我的面子挺大,居然劳动了陛下这么多精锐来守着。”

        风炎笑答:“总要以防万一嘛。”他坐到浅昔对面,显得友好,“浅昔殿下在这里住的可还习惯?你的身子开始变得弱了,如果冷的话,一定要说,我让人再加炉子。”

        “托福,死不了。”

        “我没有伤你的意思。”

        “那你是想拿我们威胁双真?陛下,我原来不知道你比芸帝还恶劣呢。”浅昔整张脸写着鄙视。

        如此直白的厌恶,风炎倒觉得有趣。

        “自然是要比芸帝更胜一筹的,不管什么方面。”自我调侃的某天帝正在为被鄙视了而骄傲,“倒是你该管好自己,至少也该为你的孩子。”

        “不劳陛下费心。”

        “我也不想费心,我只是不想不好交代。晚上我会加派人手,你可以安心休息。”

        浅昔皱眉,“这是什么话?”

        “你别告诉我你不知道谁在追杀你。”风炎说完,不再看浅昔。

        浅昔噌的站起来,面色瞬间变得苍白。他的拳头紧握,像是要打风炎。却只是看着风炎走出去,什么也没做。

        他木然的站着,紧咬嘴唇。

        追杀……

        他们之间,竟变成了追杀与逃离的关系。

        他痛。他不懂。

        他究竟做错了什么,让他的世界瞬间被覆灭。

        他曾经以为天下可以在一夜之间易主,凛却永远会在身边。他们一起走过的日子还历历在目,甚至手边似乎还留着那个人握他时的温度。

        可是更清晰的,是那一晚凛手上红黑色的法术。

        是他冰冷的刀剑一般的话。

        他说,别留那个孩子。

        他说,不想再与他有任何瓜葛。

        一点也不要。

        浅昔心口突然一阵绞痛,让他忍不住蹲了下来。

        凛,你知不知道,我每天都告诉自己,决不再想你。却总是做不到。

        很可笑对不对?你明明变得像个魔鬼。

        可是每一次心痛,我就会越发的想你。越是想你,它就会加倍的痛,像你一样毫不留情,残忍得难以置信。

        好像生在这心上的不是一个孩子,而是一个毒瘤,我恨不得真的把它连根拔起,恨不得用刀把它刮干净。

        我想,再痛,也一定比不过现在。

        真的太想你。很想很想。

        双真叫我活下去,即使没有了你。

        可是我没有他的坚强。我没用,软弱。的

        我想你想得情愿你现在就出现在我面前,即使……你下一刻就会向我挥刀。我情愿用一切来换,哪怕我的命,哪怕我们的孩子。我情愿,我心甘情愿。

        我只想你回到我身边。

        好不好,凛?

        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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