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铁链子的锁门声
书名: 翻过那座山 作者: 山高月晓 分类: 都市

        更新时间2011-7-12 18:39:10 字数:2659

        那个早晨一头扎进马桶的小男孩,一声不响地站在肖晨的身边。肖晨低头看了他一眼,又黄又瘦的小脸蛋上还一边长着一块癣。干巴巴的黄头发支棱在头顶上,就像在这贫瘠而又干涸的土地上顽强地钻出地面的小草稀稀拉拉的。但是,那双清澈无邪的大眼睛,让肖晨心生怜悯。她弯下腰问他叫什么名字时,孩子愣愣地看了她一眼转身跑掉了。

        沉甸甸的饭盒拿在手里时间长了还有些累,肖晨忍不住打开盖子看了一眼,这一看,她就不想盖上了。两只酱红色的鸡大腿就在最上面摆着,那股香气一下子就窜进肖晨的鼻孔。本来肚子就饿了,她顾不得想别的,拿起一只就啃起来。她悄悄地观察了一下对面值班室的管理人员,那个爱骂人的女人正在纳鞋底子,她随便地朝这边看了一眼,没有出来制止她的意思。肖晨心里立刻明白了,刚才的担心是多余的。这里终归只是遣送站,不是监狱,要求的并没有那么严格。于是索性打开饭盒,站在当院吃起来。她的余光发现刚才那个小孩又不声不响地又站在了她的身边。她转过头对小孩说,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我就给你好吃的。

        连她自己都禁不住这香味儿的诱惑,更甭说小孩子了。我叫林娃子。没有听得太清楚大概是那么个音,孩子的声音很细很小,又有点儿口音。肖晨连问了两遍,也没听清楚他到底叫什么,但她还是给了他一只鸡大腿。小孩儿一把抓过鸡大腿,连声谢谢都不会说,转身就跑进屋子里。

        在开晚饭的时候王明霞又来给她送东西、送饭,明霞告诉她说,你们厂来人了,今天到我们车间找我了解你的情况,我对他们说我了解你,你思想进步,热爱党热爱毛主席热爱社会主义。还问我咱俩是怎么认识的,我说是住在一间病房里认识的,这叫什么事儿呀!他们可能明天来接你回去,你今天再在这里忍一宿。

        肖晨非常感谢王明霞在这里对她的帮助和照顾。霞姐,我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我给你添了这么多麻烦,真对不起。

        你别这么说,我了解你,简单、心眼好对人没有防范,如果你都成了坏人那这世界上还有好人吗!王明霞警惕地向四周看了看,压低声音继续说,我家李岩说现在主要是追查天安门反革命事件的参与人,只要没有涉及到政治上面就不会有大麻烦。该跟他们闹就跟他们闹,人已经这样了,咱就破罐子破摔了,还怕什么呀。

        握着霞姐那双小而有力的手,肖晨感到给她增添了力量。霞姐,谢谢你在这个时候给我鼓劲,我现在什么都不怕了,真的什么都不怕了。肖晨充满感激对明霞说:霞姐,在这个时候,这个地方能够得到你的帮助,感谢的话我就不说了,如果我还有机会的话,我一定会报答你的。

        肖晨,你这话说到哪去了。帮忙是应该的,何况我还没有给你帮上什么忙,你一定要好好保重自己。

        晚上九点钟点过名,门上响起哗啦啦的铁链子声,紧接着“咔嚓”一声,门又被反锁上了。肖晨坐在紧靠马桶的地方,她不愿意躺下,可是,她已经两天一夜没有合眼了,一种从未感觉过的困乏向她袭来,她心里不想睡,但是眼睛总要往一起粘。渐渐地她管不住自己的眼睛她坐在那里靠着墙睡着了。刚合上眼,就梦见黎军和步兵还有海军一起来接她回家。在门口黎军大声说,谁再敢把尿桶放在这里,我就对谁不客气。然后以他惯用的方法;飞起一脚把马桶踢到了院子里。“咣当”不知哪里的一声响,肖晨一下子惊醒了。她不知自己什么时候已经蜷缩在地上睡着了,那声响把她惊醒。她坐起身来,感到脖子痒痒,腿也痒痒,她心里明白肯定是跳骚,可是没办法,有跳骚也只能忍着。为了驱逐困意,肖晨站起身来,走到那扇被反锁上的破门前。虽然门很破,但是想看外面还是不容易,因为院子里很黑,而他们这屋子里却是亮的。对面的值班室也是黑的,什么也看不见。

        回到你铺上去!身后传来带着鼻音和粗重的恶恨恨的说话声,肖晨不用回头看,就知道是早晨叫她倒马桶的那个肥胖女人。她转过身回到自己的铺位上,那个女人正走向马桶。她那粗大肥胖的短腿缓慢地挪动着,一堆肥肉和胸前两只下坠的大奶,随着她的步伐,像肉皮冻似的颤动着。让肖晨从心里涌起一阵恶心,她干呕了一下。

        你不睡觉在做啥子嘛?她在马桶上厥起肥大的屁股,粗重的撒尿声好像能把马桶打出一个眼儿来。肖晨没有搭话,非常厌恶地把头转向一边。

        坐在自己的地铺上她想起刚才做的梦。梦里黎军还有她的兄长和兄弟都来了,要是真的多好哇,她不用在这里提心吊胆受煎熬。他们就是把这里闹个底朝天,也一定会把她带走的。想起他们三兄弟,就自然想起黎军经常犯坏,正经事到他那里也变了味儿的样子。海军的实在、热心和他小牛犊子样的身板,却有让人想不到的韧性。还有步兵那一本正经直挺挺的身躯就好像身上被打着夹板一样,就连坐在那里都是腰杆笔直。他开车时两眼向前目不斜视,对人很宽厚但却总是一副严肃的表情。肖晨不禁心里暗暗发笑,她想;如果步兵和黎军俩人能综合一下就都完美了。

        远处的天边,出现了朦胧的晨光,这一个难熬的夜晚又过去了。肖晨坐在她的铺位上做眼保健操,她要尽可能地保证身体各个部位没有损害。她想好了,一会开门她就到外面去洗手,然后就吃昨天下午霞姐给她带来的鸡肉烧竹笋。她心里很感动,霞姐给她送来的东西都是她家里最好的,这些是她在家里自己舍不得吃的东西,却给自己送过来。这份情这份义自己大概要欠她一辈子了。她算着,他们车间里的人可能下午就会过来,她就可以不用在这间充满臭气的屋子里过夜了。正想着,从墙角那边传来孩子尖细的哭叫声,原来是他尿床了,正在接受拷打。没有一个人去劝阻,那些冷漠钢硬的心不会因为孩子稚嫩的哭声变得温热柔软。孩子在大声哭喊着不敢尿了!不敢尿了!他的母亲还在挥动着手里的小竹棍。屋子里都是闲极无聊的人,孩子的哭喊能使她们在寡淡无味的生活中添加一些调料。

        肖晨拿起几块北京带来的酥糖走过去,蹲在孩子面前对他母亲说,你不要打他了,他也不是故意尿在铺上的,这么小的孩子在这里已经够可怜了,为什么还让孩子多受一份苦?

        孩子的母亲停止了她的发泄,叹了一口气,嘴里不知说了句什么。就开始整理被尿湿的被子和床单,准备一会儿拿到外面去晾晒。肖晨把糖块递到孩子的手里,轻轻地摸了摸他那头发很少的小脑袋,回到了自己的铺位上。

        这里有一对双胞胎姐妹,身材瘦小,黑黄的脸上长满了雀斑,别看那貌不出众,却很有口才这一早上除了挨打的小孩哭以外,就听她俩用方言不停地说,从周围人的表情和那姐妹俩的猥琐样子,肖晨猜想大概她们讲的不是什么好话。

        到点了,门外象征屈辱的锁链声在哗啦啦的响起,关了一夜的人都向外涌去,肖晨让别人先走,她打算最后一个走出去。这时,那个肥胖的女人站在她的身边像水牛喘气般说,你咋还不倒尿去?

        肖晨心里一直都在窝火;你算个什么东西?凭什么来指使我?她瞪了她一眼没有说话,只想尽快离开这间臭气熏天的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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