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过去了”,良久,沅宛才心不在焉的低声道,“额娘不要再提了,他这次离开京城……”她没有再说下去,绵忻这次为何会匆忙离京,她不是没有想过。
当日她是为了救人才把他拖进这趟浑水,她要的是所有人都好好的,而不是一命换一命。
“阿玛还好吧?”沅宛收拾好心思问道。前朝的事她有所耳闻,听说近来因为要不要开海运的事,朝堂上多有争吵。有几次,还是大的争吵。
“老爷得了你的家书之后和我谈过,沅宛,你放心,老爷不是没有分寸的人。近来朝堂上为了海运的事争来吵去的,老爷一声也没言语,倒是皇上还多次问了老爷的意见。”倩柔脸上略有喜色,但很快又转成忧色,“老爷知道上次的事险些连累了你,过后懊悔的不得了。多亏王爷他——”
“海运的事现在怎么样了?”沅宛打断了倩柔的话,她目前不想听到和绵忻有关的事情,过往的梦境和那些记起来的曾经让她乱了分寸。她心乱如麻。
“皇上着了锷泰去办,他是颐龄的得意门生,全妃未出阁前和他颇为熟络”,倩柔三言两语就把事情的利害关系说了个清楚,“自上次颐龄受了皇上责罚后,听说身体一直没有恢复过来。这锷泰本是弃官经商的,一直在南方。这次回来后,连颐龄的面都没见到。”
沅宛惊讶的望着她,倩柔点了点头,沅宛心下了然。想了一阵儿后道:“全妃现在怀着身孕,这样的事,动不了她的根基的。”
“虽动不了根基,但叫她不得安宁总是够的。嫔妃干政是大忌讳,沅宛,你不要白白错失机会。”
“皇上若真的听了她的劝解决了海运这件事,这会儿只怕是在兴头上,说了也没有用。倒是太后那里……”沅宛思忖着,眼光一转,不知怎地就看到了站在殿门外的乐欣。也不晓得站了多久,隔着这么远,沅宛还是看到她一张脸雪白雪白的。
她一惊,心里转瞬明白过来,怕是方才和倩柔谈的关于绵忻的那寥寥几句叫她听了去。
“乐欣!”她叫了她一声,倩柔闻言回头去瞧,殿门处空无一人,唯有秋日的和风无声无息的吹过。
倒是小桂子应声走了进来,满脸笑意,“主子,寿康宫的人来传口谕,说太后听说乐欣格格进了宫,想见一见她。还说若是主子不忙,也一起去见一见太后。”
“乐欣格格在哪里?”沅宛一面站起来一面问道,“叫彩燕来替本宫重新梳妆,告诉寿康宫的人,本宫即刻就去。”
“乐欣格格方才一直在廊下逗鹦鹉呢,这会儿彩云服侍着去梳妆了”,小桂子回道。沅宛皱眉,一直在廊下逗鹦鹉?难不成她刚才看花眼了?
她怀着疑惑在众人的簇拥下出了储秀宫,很快就知道她方才并非是看花了眼。乐欣规规矩矩的跟着她身后,一言不发。她半低着头,叫人看不清她的表情,但微微颤抖的双手还是暴露了她心底的不平静。
沅宛默默的叹了口气,若不是这会儿太后传召,她真想把乐欣带回储秀宫,将自己所知道的所不知道的全都告诉她。这个爱慕绵忻的傻姑娘。
她自打怀孕后便很少出储秀宫,如今出来走走,才发现秋意已渐浓。“夫秋,刑杀也”,今年果然会是一个多事之秋吧。
算起来,上次见到太后还是在为德嫔和全妃办的祈福大典上,德嫔失了孩子后太后就一直称病,只偶尔见一见道光和绵忻,其余嫔妃一概不见。虽然隔了这么久的时间,沅宛见到这个在某种意义上几乎可以洞悉一切的女人,还是实打实的从心底涌出敬畏之情。
寿康宫的气氛太肃穆,过于诡异的安静压得沅宛抬不起头来。这样的气氛,显然不是找她们来闲聊的。沅宛暂时把乐欣的事丢到了脑后,绷紧了神经。
“哀家听说,近日得宠的瑾贵人,是你替皇上挑的人?”太后不紧不慢的问道。
沅宛听不出她对此事到底是喜还是不喜,于是笑着道:“臣妾听闻她舞跳得极好,比之当日的芸贵人有过之而无不及。所以便让她在夜宴上舞了一曲,也是瑾贵人福气好,夜宴上那样多的舞姬,皇上一眼就瞧上了她。”
太后淡淡道:“皇上要了她也没什么,倒是你,如今怀着身孕,后宫许多事怕是照顾不上了吧?”
这话说的颇重,沅宛慌忙跪下,“臣妾愚钝,太后息怒。”
太后扫了她一眼,递给卫公公一个眼神。卫公公会意,匆匆离了正殿,不过片刻又折返回来,手里捧着一个描金红漆托盘,“请皇后娘娘过目。”
沅宛半是疑惑半是心惊的抖开托盘里的衣服,脸色大变,“这……”
是两件现代寻常见到的洋装,前襟开的极大,领口几乎是一字式,喇叭样式的袖子只有七分长,和腰部一样绣着繁复的镂空蕾丝花纹。
太后微微阖着眼,并不说话。卫公公小心翼翼的笑道:“启禀皇后娘娘,这是永和宫的。”
沅宛惊疑不定的望着他,卫公公又道:“昨儿寿康宫的宫女去浣衣局领浆洗好的衣物,无意间瞧见了这新奇样式的衣服,一问之下才得知,这是永和宫瑾贵人送去的。”
原来不是搜宫得来的,沅宛舒了一口气,又翻了翻那洋装,问道:“一个小小的贵人,这样的衣服是从哪里得来的?”
她本是想把这件事推到道光那里,这出格的衣服若是道光赏赐的,瑾贵人自然就没有什么事。不想太后的一句话都把她想的对策全数堵了回来,“自来舞姬就会魅惑男人,你方才说皇上一眼就瞧上了她,如今看来,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沅宛跪在那里,分明感觉到后背的冷汗涔涔而下。一直默不作声跪在她身后一步的乐欣忽然笑道:“太后息怒,这瑾贵人乐欣也见过一面。和皇后娘娘一样,乐欣原也以为她是个文文气气知书达礼的,没想到她竟然藏得这么深。”
她的目光落在沅宛身上,沅宛知道她的意思,斟酌了字句开口道:“太后教训的是,这件事是臣妾疏忽了。她这样的肆意妄为,妖媚惑主,臣妾以为”,她狠了狠心,“臣妾以为,这样的人不适合再伺候皇上。”
沅宛独自出了寿康宫,候在殿外的彩燕忙迎了上来,“主子,乐欣格格她?”
沅宛扶着她的手,“太后留她单独聊聊,本宫就先出来了。”
“奴婢听说,瑾贵人她——”彩燕刚要说话,被沅宛截断,“是瑾常在,降位分,禁足思过”,沅宛上了肩舆,抬头看了看寿康宫,淡淡道:“懿旨已经送到永和宫了。”
彩燕倒吸一口冷气,慌忙道:“那主子……?”
“本宫本打算弃了这颗棋子,太后却要留着它。彩燕,这是警告。”短短的时间内,沅宛已经梳理好了一切。她前些日子在绵忻的帮助下做的那些事,太后一定都知道。她和绵忻的曾经,太后一定也知道。否则不会在她退出来的时候,和乐欣提起绵忻。
那一刻,沅宛能清楚的感觉到有探究的目光在紧紧的跟着她。但是,她不能回头。所有的试探她都该装作不知道,这样才能安稳,才是对大家都好的选择。
只是,太后既然向乐欣提起了绵忻,下一步就该是赐婚了吧?秋日的阳光不似夏日那样猛烈,沅宛紧紧的攥着手中的绢子,手心里一片潮湿。若真的要赐婚,她绝不答应,绝不能让乐欣去做伤心人。
作者有话要说:ORZ 昨天有事回来的很晚,JJ又抽风更不了文,于是拖到了现在,默默的蹲墙角忏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