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山九峰,积寻四时,玉立万仞。望之与蜀松洲诸山相接,又称云岭。
遥望云岭南方,那一片古代百濮之地,位于澜沧与金沙两大江之间,便属南诏大理国境界了。
大理保定皇帝段正明,将皇位传给侄儿段誉,转眼已将届一年。为了准备新帝登基周年庆典,大理国三公中,以司掌礼教的司徒华赫良最为忙碌。这位钻地能力、办事一向负责,值中必亲躬,一丝不苟。
尤其保定帝曾交代朝中诸旧臣,务必全心全力,辅助这位涉世未深的皇侄,使他能成为一位贤明的君主。
邀请观礼的函事,早于两月前,即由专差特使飞马分送出去。
由于段誉曾入中原,与武林各门各派打过交道,是以除了大宋及各邻国,尚邀请了嵩山少林及不少武林人物,自然更少了天下第一大帮——丐帮。
庆典日期已近,各路人马纷纷赶往大理国,络绎不绝于途……这一行浩浩荡荡,足有两三百人,已过了云岭,直奔大理国境。
他们无论老少,一律衣着鲜明,神彩飞扬,俨然腰缠万贯的豪绅或富家子弟。但一路嘻嘻哈哈,放浪形骸的举止,却与那身打扮极不扣配,甚至格格不入,看上去有些不伦不类,有的还带了猴子牵着狗,活像跑江湖卖艺的。
这时正来至一条小河的石桥前,发现桥上横卧着个衣衫褴褛,形同乞丐的小子,居然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众人受阻,只得停止前进。为首的老者一施眼色,几个壮汉便大步上前,其中一人振声喝道:“喂!小兄弟,你躺在桥上,别人还要不要过去?”
小叫化置之不理,双手举放在脑后当枕头,连眼睛都懒的睁一下,自顾没腔没调地哼唱着小调儿:“大姐她端起了小酒杯,一摇三扭来到郎面前,未开口来先一笑,她言道……”
壮汉不由地怒道:“他妈的!好狗不挡路……”飞起一脚踢去,不料小叫化霍地挺身坐起,伸手一把抓住踹来的脚,也不见他使劲,只轻轻向上一托,便将那体重不下百斤的壮汉,掀了个筋斗。
只听“叭!”地一声,壮汉结结实实跌趴在桥头,一时竟爬不起来。
这一来,其他人顿时惊怒交加,纷纷破口大骂道:“他奶奶的,这小子找死!”
“妈的!活得不耐烦了?”
“想找碴儿?你的狗眼!”
“哼!也不看看咱们……”
喝骂声中,几个壮汉正待动手,为首的老者忙出声喝阻,抢步上前,向那小叫化打量一眼,遂道:“小兄弟好身手,不知师尊上下如何称呼?”
小叫化看上去不过十五六岁,二身邋遇遢诅,蓬头垢面,连五官都无法看清。但他却狂态毕露,眼皮一翻道,“嘿嘿!你管得着吗?”
老者为之一怔,就听另一壮汉怒喝道:“他妈的个巴子!你这臭要饭的……”这老粗一口湖北乡音。
小叫化一睑不屑,揉揉鼻子道:“我是臭要饭的,那你们算什么?嘿嘿!别以为你们穿的人模人样,穿上龙袍也不像皇帝,其实还不是一群臭要饭的!”
众人闻言齐齐一怔。
他们果然正是丐帮的人物,此番应邀前往大理国,参加新帝登基周年盛典,不能穿的破破烂烂,有失天下第一大帮的体面。那知一个个虽衣着鲜明,仍被这小叫化一眼就识破。
老者不禁诧异道:“小兄弟,你认识咱们?”
小叫化向那几个磨拳擦掌,蠢蠢欲动的壮汉瞥了一眼,诡异地笑道,“嘿嘿!要连天下第一大帮的人物都认不出,那才真是瞎了狗眼!”
老者暗自一愕,随即笑道:“好眼力!看小兄弟这身打扮,好像……”
小叫化接道:“好像个臭要饭的,对吗?什么叫像不像,小爷本来就是个要饭的,不必打肿脸充胖子,装得人模人样,又不是猴儿耍把戏,那叫姜太公的座骑——四不像!”
一名壮汉怒斥道:“小子,你胆敢放肆,对咱们帮主说话如此无礼!”
小叫化又把眼皮一翻道:“帮主?”抓抓头皮,冲那老者双手一拱道:“失散失敬,吴长风,你倒混得不错,真有两把刷子,居然混上了丐帮第一把交椅啦!”
这老时果然正是吴长风,他在丐帮中,原是六大资深长老之一,由于一年前帮上迭生变故,帮主萧峰身世被揭开,竟是契丹人。更遭马夫人勾结执法长老白世镜,及大智分舵舵主全冠清等人设计陷害,诬指他杀害副帮主马大元,以致众叛亲离,成为众矢之的,愤而脱离丐帮。
时势造英椎,使默默无闻的游坦之,却因偶得奇遇,以那惊世骇俗的武功,摇身一变,取而代之成为丐帮帮主。
偏偏这小子痴情阿紫,不惜献出自己双目,卑使她失明的眼睛得以复明。以为用这苦肉汁,可获意中人垂怜,那知枉费心机,人家姑娘的芳心早已暗属大英雄萧峰。
关开一役,萧峰力阻契丹兵犯大宋,不惜自杀壮烈牺牲。阿紫悲痛欲绝。愤而挖出双目掷还游坦之,抱起萧峰尸身跌下万丈深谷,游坦之已如痴如狂,伤心绝望之下,随着阿紫直奔山边,也跌落了下去。
国不可一日无君,丐帮是天下第一大帮,岂能群龙无首。吴长风便在帮中众长老公议之下,勉为其难地同意暂代帮主。
听那小叫化语带讥讽,吴长风却虚怀若谷道:“老叫化何德何能,敢侵此位,只是……”
不等他说完,小叫化已击掌叫道:“着呀!你总算还有自知之明,既然无德无能,那就赶快让贤吧!”
几名壮汉忍无可忍,突然一拥而上,出手就攻,那知小叫化身法极为矫捷,眼看他们扑近,才像喝醉酒似的,身子左一晃,右一摇,连连闪避开几名壮汉的猛攻,用的竟是“沾衣十八跌”。
这种身法乃是丐帮的“招牌功夫”,小叫化居然在他们面前施展,无异是班门弄斧,关公面前耍大刀。
但他的身法确实精妙绝伦,连吴长风看在眼里,也不由地暗自喝采:“好身法!”
几名壮汉在丐帮中,均是七袋或六袋弟子,地位仅次于各分舵舵主,武功相当了得,足可挤身江湖一、二流高手之列。
本来几个人合力对付一个小叫化,已经大大有失身份,只是一时按捺不住,不约而同一齐出手,倒并非存心想仗人多势众欺他。不料小叫化竟以“沾衣十八跌”,故意戏耍这些丐帮高手,未免令人太过难堪。
是可忍,敦不可忍。一向涵养功夫极深的吴长风,也不禁怒从心起,疾喝道:“把这小子拿下!”
帮主一声令下,就见十几个年轻气盛,早已蠢蠢欲动的弟子,齐向石桥上冲去。
小叫化见状,而带黠笑道:“嘿嘿!你们要玩真的?”突将两个手指放入口中,嘘嘘嘘吹出三声尖锐口哨。
他们虽不知这小叫化的来头,但他胆敢一个人横卧桥上,阻拦两三百人的去路,想必是有恃无恐,尤其挑明他们是丐帮,更摆明了是冲着他们来的。
一听小叫化发出口哨,那些年轻弟子只道他是在招来帮手,急向四下看去,却未见半个人影出现。
一名弟子不由地开骂道:“他奶奶的!这小子虚张声势……”
骂声未落,突见从桥头两旁的深草丛里,忽地钻出七八只毛茸茸的不知啥玩意儿,以那迅捷无比的行动,分向那十几名弟子扑去。
这些小东西极是矫捷灵活,动作更快如迅雷不及掩耳,那些弟子尚未看清楚来的是啥玩意,已被抓得皮破血流,惊呼惨叫不绝。
“哇!什么玩意儿……”
“哎哟!我的脸……”
“这玩意儿会咬人呐!”
旁观者清,按兵未动的人纷纷叫道:“是貂!貂……”
“不对,是黄鼠狼!”
“是松鼠……”
一片人叫犬吠的惊乱中,小叫化却拍掌大叫道:“好玩!好玩!难得一见的丐帮大戏貂帮,真有看头啊!好貂儿,加油啊!”
那模样就像个天真浪漫,调皮捣蛋的小顽童。
这几只小貂身长不足一尺,有全灰的,灰白及深褐色的,眼射红光,四脚爪子甚是锐利,行动更是敏捷,使那十几名弟子被攻了个措手不及。
片刻之间,身上的衣衫已被撕破抓烂,露出里面的乞丐装,一个个狼狈不堪。
冲上石桥的几名壮汉,这时已反扑过去,他们顾不得抢救那些年轻弟子,再度向小叫化攻去。
小叫化轻功极是了得,身形一拔三丈,凌空又发出嘘嘘两声口哨,几只受过特殊训练的貂儿,即时转移攻击目标,扑向那几名壮汉。
他们徒有一身武功,遇上这几只难缠的小动物,也成了英雄无用武之地。
几只小貂儿刁钻泼辣已极,有的窜进袖筒,有的钻入宽大的裤脚管,更有扑上来就乱抓乱咬,使几名壮汉手忙脚乱,又惊又怒。
只见他们急得连蹦带跳,双手不住地向自己身上乱打,偏又无法将钻进农服里的小貂抖出。
小叫化落足在桥头石墩上,乐不可支地拍掌大笑道:“乖貂儿,加油,加油啊!待会儿统统有赏……”
吴长风身为帮主,顾及身份,原不便亲自出手,但眼看手下一二十名弟王,竟被几只小貂攻击得无力招架,再也按捺不住,突见他身形一晃,直掠桥头石墩,出手如电地一把向小叫化肩头抓去。
小叫化正得意忘形,冷不防吴长风突袭而至,险被抓个正着,幸仗反应够快,肩头向下一塌,急施“金蝉脱壳”,及时避了开去。
一转身,招招手道:“来呀!险天打孩子嘛!闲着也是闲着咱们来玩玩!”
吴长风顿时为之气结,怒哼一声,脚尖向石墩上一蹬,拔身而起,凌空使出一招“泰山压顶‘”,抡掌猛向小叫化当头击下。
堂堂天下第一大帮的帮主,竟对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叫化出此重手,未免小题大作,有失身份,但,他惟恐这个狼狈场面,万一被其他武林中人物撞见,那这个睑就更丢大了。
所以他既出手,就不能手下留情,决心速战速决,打算一举撂倒这小叫化,即使背个以大欺小之名,也在所不惜!小叫化心知这老儿功力深厚,挨上下掌可不是闹着玩的,吓得一个倒纵,转身就逃。
吴长风大喝一声:“那里走!身已腾空飞起,从小叫化头顶上掠过,回身挡住了去路。
就在这时,忽听那几名壮汉和十几个年轻弟子,惊声喊叫成一片。
“啊!这些鬼东西瓜子上有毒!”
“它的牙上有毒啊!”
“我中毒了……”
吴长风大惊,这一分神,小叫化趁机欺身而上,迎而一拳捣来,嘴里还叫道:“看拳!”
怒哼声中,吴长风仗着功力深厚八妇掌就去硬接。不料小叫化却是虚张声势,声东击西,突向他右侧一窜,伸手就去夺他斜插腰后的打狗棒。
要知这支打狗棒,乃是丐帮至高权威的象征,帮主发号施令的信物,吴长风身为代帮主,岂能让这小叫化轻易得手,急将身子一个大旋转,反手突施“龙爪手”绝技,扣向小叫化的右腕。
小叫化身形一见,左歪右斜地连踏两步,竟然巧妙无比地闪避了开去。
吴长风果然见多识广,一眼就认出这不是“沾衣十八跌”,不由地失声惊呼道:“凌波微步!”
小叫化笑道:“嘿嘿!吴老头儿,你倒很识货嘛!”
正洋洋得意,眼光一瞟向桥上,却使他大吃一惊,原来丐帮弟子个个都是偷鸡、摸狗、抓蛇的好手,这时纷纷脱伸外面套的花服,露出里面的丐装,取下背挂在身上的麻袋,涌向石桥,合力抓那儿只小貂。
只见几只小貂东窜西扑,使众丐帮弟子手忙脚乱,疲于奔命,累得人仰马翻,惊乱成一片,好不热闹!片刻之间,丐帮弟子已被抓伤咬伤了二三十人,但他们已豁出去了,不顾身上的伤痛,连连用麻袋大向那些动作快捷的灵活的小貂,终将它们一一擒个麻袋。
小叫化惊怒交加,情急叫道:“你们胆敢伤我的貂儿……”突觉全身一麻,腰间“章门穴”已被打狗棒点中。
吴长风这一招“妙指八方,小叫化原可用”凌波微步“轻易避开,但他眼见心爱的几只小貂悉数被擒,一时心急如焚,才失神受制。
可是那些被小貂抓伤咬伤的丐帮弟子,这时毒已发作,痛苦地哀叫惨呼不绝,做纷不支倒地,双手捧着肚子满地乱滚,有的更不住地在抽搐。
吴长风见状大惊,上前一把反扭住小叫化的手臂,怒问道:“你那些小貂有毒?”
小叫化冷冷一哼道:“你才知道啊!”
吴长风冷他手臂向上一提,喝道:“快拿出解药来!”
小叫化痛得眼泪都几乎流了出来,但他把心一横,倔强道:“没有!”
吴长风勃然大怒,但突然想到“凌波微步”身法,只见过段誉曾经施展,没有其他的人会。不知这小叫化,跟当今的大理国皇帝有什么渊源,倒是不便贸然造次。
他强自一忍道:“小兄弟,只要你交出解药,咱们决不为难你。”
小叫化得理不饶人道:“要解药没问题,就拿你的打狗捧交换吧!”
吴长风怒从心头起,又将他的手臂向上一提,喝问道:“你交不交出来?”
小叫化真够倔强,断然道:“不交!”
一名年轻弟子奔来道:“帮主,解药一定在这小子身上,让弟子来搜。”
吴长风微微—点头,年轻弟子立即上前,吓得小叫化情急叫道:“啊!不!你敢……”无奈他穴道受制,根本无法阻止,又说不出许人搜身的理由。
年轻弟子不由分说,动手就搜,那知手一伸入他怀里,却像是触摸到毒蛇似的,急忙缩回手,向后退了一大步,一脸惊疑之色。
小叫化仿佛受了莫大的侮辱和委屈,突然连哭带骂道:“不要脸!下流!无耻!天下第一大帮的人,竟是如此卑鄙……”
吴长风莫名其妙,向那瞠目结舌的弟子喝问道:“宋明,怎么回事!”
那叫宋明的年轻弟子讷讷道:“帮主,她,她是个姑娘啊!”
原来他一探手人怀,就触及了小叫化的胸部。
吴长风大感意外,诧异道:“你是个姑娘?”
小叫化羞愤道:“你管我是什么?老不要脸!下流!无耻!卑鄙……”
这时已围上来二三十名弟子,纷纷起哄嚷道:“搜!搜……”
“管他是男是女!搜!”
“解药—定在她身上,不交出来,就把她全扒光!”
小叫化把心一横,怒声叫道:“扒光就机光,有什么了不起,丐帮本来就是仗人多势众欺人的,本姑娘落在你们手里,自认倒楣,反正一条命换几十条命,够本啦!”
吴长风喝阻了蠢蠢欲动的弟子,软硬兼施道:“姑娘,你还是交出解药吧!我可保证让你自行离去,否则,他们要动手搜,老叫化也不便阻止……”
小叫化怒哼一声道:“吴长风!你这个帮主,就是这样干的,连帮中的弟子都约束不了?”
吴长风恼羞成怒的道:“吴某身为帮主,难不成眼看弟子们受这毒发之苦,而不设法解救?”
小叫化道:“要解救还不简单,只要依我两件事,你们马上就可以得到解药。”
吴长风沉声道:“这么说,解药是在你身上喽?”
小叫化眼皮翻了翻,默笑道:“那你们就搜啊!不过我先警告你,如果搜不出,就算你依我二十件,两百件,两千件事,也休想再得到解药。”
吴长风见她说的非常认真,而且不知她究竟是什么来头,倒也不敢用强,只好问道:“姑娘要老叫化依你那两件事?”
小叫化道:“第一件,立即放出我的那几只貂儿。”
吴长风毫不犹豫道:“只要他们不再撒野,我可以答应你。”
小叫化笑了笑道:“第二件,交出你的打狗棒,让我过过天下第一大帮帮主的瘾。”
吴长风怒哼一声,断然遭:“办不到!”
小叫化道:“什么办不到,我又不是抢你的帮主干,只不过是过几天干瘾罢了,等参加过大理国的兴典,打狗棒就交还给你,以后请我干我都没兴趣!”
众弟子一听,纷纷鼓噪道:“帮主,别听她的!”
“咱们搜!”
“搜!搜……”
吴长风喝阻了众弟子,问道:“姑娘,你究竟是什么人?”
小叫化卖关子道:“那你就不必问了,反正兴典一结束,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从此不相干!”
吴长风一时实在拿不定主意,打狗棒交出,无异是将整个丐帮,交给了这身分不明的小姑娘。万一她心怀叵测,想利用丐帮这两三百人,在兴典上捣乱,漏子岂不捅大了?更何况,丐帮号称天下第一大帮,绝无轻易将发号施令的大权,留然拱手让人之理!但眼看那批中毒的弟子,在满地乱滚,惨呼号叫不绝的痛苦情况,又怎能不想法去解救……小叫化见吴长风犹豫难决,故意威胁道:“吴帮主,再过一会儿,毒力侵入奇经八脉,解药也救不了,那可怪不得我啊!”
吴长风惊怒交加,气得脸色发青,偏又发作不得,只好愤声道:“姑娘若能将真正目的见告,吴某纵然不干这个帮主,也决将打狗棒交出!”
小叫化黠笑道:“我不是告诉你了吗?只是过过干瘾罢了,还有什么目的。”
吴长风不以为然道:“恐怕不是如此单纯吧?”
小叫化迟疑一下,始道:“好吧!老实告诉你,我只是借用贵帮的人充充场面,免得一个人去道贺太寒酸,如此而已,信不信由你。”
吴长风诧异道:“你也是应邀参加的?”
小叫化眼皮又一翻,黠笑道:“嘿嘿!本姑娘能来参加,已经是给了段誉那小子天大的面子!”
吴长风暗自一怔,心想:“这丫头好大的口气,不但直呼段誉之名,还称他为那‘小子’,真搞不清她是什么来头。”
这时那几十名中毒的弟子,惨叫声已愈来愈令人下忍卒闻,使他不得不当机立断道:“好!这两件事我都依,快交出解药吧!”
一名中年壮汉急道:“帮主,不能答应她……”
吴长风一使眼色,振声道:“一切由我承当!”
丐帮帮规极严,帮主更有生杀大权,他既撂出话来,自愿承当一切后果,谁还敢表示异议。
小叫化不禁喜形于色道:“吴帮主,你说话可要作数哦!”
吴长风沉声道:“当然!但姑娘的话也要作数,否则打狗棒虽暂交给你,老叫化随时自有能力收回!”
小叫化嘻皮笑脸道:“我相信你有这个本事,不过,在你收回打狗棒之前,还得听我的,你只好暂且委屈委屈了。”
吴长风为之气结,铁青着脸道:“废话少说,解药呢?”
小叫化笑道:“你不解开我的穴道,教我怎样去取?”
吴长风气得一言不发,伸手在她颈后一拍,穴道顿开,不料小叫化突然回身,出其不意地点了他“华盖穴,同时出手如电,一把夺过了打狗棒。
变生肘腋,使吴长风措手不及,惊怒交加道:“你这鬼丫头,胆敢……”
站得较近的几名弟子,正待一拥而上,去夺回打狗棒,却见小叫化高举打狗棒喝道:“打狗棒在此,谁敢无礼,概以叛逆论处!”
打狗棒是丐帮的至高权威象征,好比当朝天子刻有“如朕亲临”的信物,谁敢对它不敬。众弟子一见小叫化高举打狗棒,个个瞠目结舌,那还敢轻举妄动。
小叫他笑向吴长风道:“抱歉,委屈你等一下,等我为他们解了毒,再来解开你的穴道吧!”
说完一转身,直向桥上奔去。
众弟子不敢拦阻,只好纷纷让路。
小叫化上了石桥,蹲在脚边,从石栏上解开拴看的一条细素,小心翼翼地一把—把往上拉。
众弟子向河中看去,果见细索下端吊着一双瓷瓶,逐渐露出水面,被她慢慢拉了上去。
解药果真不在她身上,若非她亲自取出,谁会想到瓷瓶竟用细索吊放在河中。
小叫化将瓷瓶拉上来,拿在手中,尚未走下石桥,已有几名弟子迫不及待地奔来,却被她喝阻道:“不用忙,这瓶里准备了三百粒,轻伤服用一粒,重伤两拉就够了,快拿去分给他们吧!”
说完将瓷瓶放在桥上,身形一掠,射向了吴长风,伸手在他协下一拍,解开了穴道,立即暴退一丈,防他以牙还牙。黠笑道:“你别吹胡子瞪眼的,没什么不服气,我也被你制住过,现在咱们扯平了,谁也不吃亏。”
吴长风只有报以苦笑,忽问道:“这位姑娘,咱们以前是否在那里见过?”
小叫化耸耸肩道:“也许见过吧!也许没见过,反正我记不起了。”
吴长风不再多问,直奔桥头,只见那些中毒的弟子,服下解药后已不再发出惨叫,仅只微微呻吟,显见解药果然具有神效。
小叫化跟过来道:“喂!别光顾着忙你们的事,该把我的几个乖宝贝放出来啦!”
吴长风担心道:“万一他们……”
小叫化把胸脯一拍道:“我负责!”
只听她连连吹出几声口哨,果见被套入麻袋中,在里面乱蹦乱跳,已将麻袋抓破的几只小貂,即时停止挣扎。
吴长风一施眼色,提着袋口的几名弟子,才将麻袋送到小叫化面前放下,忙不迭退了开去。
小叫化上前蹲下,将麻袋—一打开,放出几只小貂。
他们极通人性,仿佛受了莫大委屈,通红的眼睛滴溜溜直打转,口中吱吱喳喳地向小叫他叫个不停,好像在诉说什么。
小叫化一面摸他们的头,似在安抚,一面从背着的麻袋里,摸出一条条的小毒蛇,分别给她的乖宝贝作为靠赏。
那叫宋明的年轻弟于看在眼里,不禁暗自心惊,幸好方才未伸手向那麻袋里搜索,否则就惨了。
小叫化喂食过毒蛇,向几只小貂轻声嘀咕几句,他们好像真能听懂似的,不住地连连点头,那模样真可爱极了。
等小叫化再吹出一声口哨,立即掉头向远处树林奔窜而去,转眼已不见影踪。
吴长风这才如释重负,松了口气道:“姑娘……”
不料小叫化把打狗棒一举,站起身道:“吴长老,从现在起,你们对我的称呼要改了吧?”
吴长风只好忍气吞声道:“是,帮主,咱们可以上路了吗?”
小叫化一副帮主的架势道:“嗯!大家把外面套的衣服都脱下吧!”
吴长风面有难色道:“这……帮主,咱们此去大理国,是应邀参加盛典……”
小叫化道:“他们看不起丐帮,就不必邀请,咱们丐帮就要保持丐帮的本色,不必打肿脸充胖子!”
众弟子面面相觑,似觉这话也有道理,不约而同地把眼光集中了吴长风,因为要大家穿得体面些,原是他的意思,以免被大理国的人看低。
吴长风的神情极是尴尬,但他无可奈何,只好微微点头,示意众弟子将华服脱下。
于是,丐帮恢复了本来面目,由小叫化率领,浩浩荡荡向大理国首府进发—一※ ※ ※在北宋朝代,大理只是南鄙小邦,国内百荑难处,汉人为数有限。且受中原教化未深,诸位朝仪礼法,本就远较大宋宽简。
但司掌礼社的司徒华赫艮,为了新帝登基周年兴典,确实花了不少心思,把整个首府各处部加以整顿美化,札起一座座牌楼,又张灯结彩,布置得喜气洋洋。
负责土木工部的司空巴天石,更准备了一处处宾馆,作为接待来自各方的贺客之用。
听掌军旅的司马范驿,则亲自指挥大批官兵,在全城作好万全布署,以防兴典中有人滋事。
距兴典之期只有三日了。
首先抵达的一批贺客,正是以小叫化为首的丐帮。
由于他们浩浩荡荡,人数众多,又是一个个衣衫褴褛,在城门口就被挡了驾。
小叫化不由地怒从心起,破门大骂道:“瞎了你们的狗眼,大理不过是个小国,咱们丐帮可是天下第一大帮,快教华赫艮来开城门迎接!”
吴长风忙上前,轻声劝阻道:“姑……帮主,不知者不罪,他们不知道咱们的来厉,只需出示柬贴,何必惊动华司徒。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张大红柬贴。
小叫化却不依道:“不行,非要华赫艮亲自出迎,他这司徒是怎么干的!”
偏偏守城门的官兵,对汉语似懂非憧,不能完全了解,一面拒不开城,一而派人飞报范驿。
幸好范驿正在附近巡视,正当小叫化在气呼呼的叫骂时,闻报匆匆赶了来。
出得城门一看,他虽不知小叫化是何方神圣,却认得曾经并肩作战过的吴长风,忙双手一抱拳道:“原来是吴帮主驾到,失迎失迎……”
吴长风表情极为尴尬,忙抱拳回礼道:“范司马,久违了,容在下介绍……”随即走向小叫化身旁,作个手势道:“这位是敝帮帮主!”
范驿不由地—怔,心想:“听说如今丐帮帮主是吴长风,怎会突然变成了这小子,他又是谁呢?”
既然是吴长风称小叫化为帮主,他只好上前施礼道:“抱歉,抱歉,恕在下眼拙,不知帮主上下如何称呼?”
不料小叫化竟然大刺刺地道:“嘿嘿!你还不配问,段誉那小子见了我,自然就知道我是谁!”
范骅一时也摸不清,这小叫化是什么来头,听他口气如此之大,只得强自一笑道:“是是是,各位一路辛苦,请先到宾馆歇歇……”
那知小叫化却交代吴长风道:“吴长老,你带大伙儿去宾馆,我要去见段管。”
吴长风面有难色道:“这……”
小叫化眼皮一翻道:“怎么?凭我天下第一大帮帮主,见不得一个小小大理国的皇帝!”说完,怒哼一声,竟迳自大摇大摆向城里走去。
吴长风阻止也不是,不阻止也不是,一时简直不知所措。
突然间想到:“这丫头麻袋内可能藏有毒物,莫不是企图行刺段誉?”
念及于此,不山地暗自一惊,急步赶上去道:“老叫化陪帮主同去!”
小叫化并不拒绝,笑了笑道:“也好,免得人家以为我这帮主是冒充的!”
范骅一时也搞不清是怎么回事,只得交代一名随从,领丐帮众弟子前往宾馆,命手下牵来三匹坐骑,亲自陪同小叫化和吴长风直奔皇宫。
这时,段誉身穿便服,正在暖阁中,与华赫艮商议兴典事宜。
他这回大理国皇帝宝座,可说是身不由已,为情势所逼,被硬打鸭子上架坐上去的。
以他的个性,本就不耐宫中的繁文褥节,如今尚需日理万机,更是不胜其烦。
但既已当了一国之君,就不得不像那么回事,幸而能娶得曾令他神魂颠倒的王语嫣为后,使他如愿以偿,才抵消了身心上的这份无奈。
忽见段誉皱起眉头道:“华司徒,你知道找一向是不喜欢这一套的,只是想藉这个机会,跟一些故友们聚聚,一切你去安排,仪式愈简单愈好。”
华游艮恭应道:“是,臣遵旨。”
段誉轻叹一声道:“唉!华司徒,我刚说了不喜欢这一套,这里又没有外人,你怎么还是满口臣呀!遵旨呀的,听了真烦人!”
华赫艮仍然执礼甚恭道:“是!臣……”
段誉向他—指道:“又来了!又来了!”
君臣二人目光一交,不由地哈哈大笑起来。
突见一名侍术人报道:“启奏皇上,范司马陪同大宋丐帮帮主,在宫外求见。”
段誉一听,精神顿时为之—振,兴奋道:“快带他们进来!”
华游艮忙道:“皇上,请更衣在偏殿接见……”
段誉把手一挥道:“不用麻烦了,跟吴帮主不必见外,就带他们进来这里好了。”
侍术恭应而退,段誉不禁喜形于色道:“丐帮耳目众多,遍布天下,吴请主这次来,定然有不少中原武林的消息,以及江湖上的新鲜事儿说给我听。”
华赫艮笑道:“皇上一定很怀念中土,尤其是江南的风物吧?”
段誉轻叹一声道:“唉!如今当了大理国皇帝,再要像以前那样,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爱去那儿就去那儿,恐怕就难了啊!”
华游艮又道:“待巴司空将御花园,改建成皇后的故居曼陀山庄一模—样后,皇上每日置身其间,不也如同身在江南了吗?”
段誉微微点头道:“也真难为巴司空的匠心,日前我看了完工的部份,简直几可乱真。只是皇后看了,反而引起了她的思乡之情……”
正说之间,侍术匆勿人报:“范司马、丐帮帮主及吴长老晋见!”
段誉暗付道:“吴长老不就是丐帮帮主吗?怎么另外又跑出来个帮主……”
华赫艮也同详感到诧异,刚站起身,就见范骅领着小叫化和吴长风进入。
范骅行过君臣之礼恭退一旁,吴长风要待以大礼参见,段誉忙起身离座,上前阻止道,“吴帮主快莫如此……”
他是顺口叫出,吴长风却大为尴尬,转身向视若无睹的小叫化轻声道:“帮主,这位就是……”
小叫化眼皮一翻道:“我知道!”
段誉向这小叫化一打量,只见她蓬头垢面,衣衫褴褛,五官都看不清,但她那一双灵活的大眼却极为热悉,仿佛曾在那里见过。
这位登基尚未满一年的大理皇帝,除了上朝是迫不得已,非得“粉墨登声”不可,一退朝就等不及地宽衣解带,换上一身便服,在宫中向来不拘小节,更不喜欢臣子们的阿诏。
当年他结拜的大哥萧峰,就曾经是丐帮帮主,那种豪迈的英雄气慨,以及放浪不羁的洒脱,正是他仰慕的心目中的偶像。
只是眼前这位丐帮帮主,怎么看也觉得未免太年轻了些。
当然,人不可貌相,游坦之也只不过是二十来岁,照样当了帮主,说不定此人怀有一身惊世骇俗的武功吧?虽然小叫化的态度傲慢,段誉并不介意,拱了拱手道:“尚未请教帮主尊姓大名……”
小叫化耸耸肩道:“我可以姓段,也可以姓别的,连我自己也搞不清要姓什么,不像你,姓来姓去还是姓段!”
段誉暗自一怔,定神一看,突然认出了这小叫化,不禁惊喜地失声叫道:“灵妹,是你啊!”
想不到这小叫化,竟然是钟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