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狮子大开口的价码太高，看葛斯塔面色不改的样子，我嘴角微抽。

        “坐下再谈。”

        想了一下，我扯开话题没有答复他。

        葛斯塔真就等我坐到他对面后，才又提了一次：“三座城，换你家精灵王的正常。还是说比起他，你更在乎一些不认识的人？我的时间不多，你最好快点，反正无论你选什么，对我来说都有好处。”

        莱欧帝国境内明确记录的城池，是十二座，不过考虑到除了人类以外的种族人数稀少，也就不难想象为何人类会占据如此广大的土地了。亡灵族中，召唤来的亡灵生物是亡灵族的数十倍，真正的亡灵族连一座人类城市都难以填满，加上亡灵法师还勉强能凑个数。

        我有些莫名：“你要三座城做什么？就算给你，里面的人类也不会认同异族的。”

        “谁要那些人类。”

        “……你要空城？”

        就算要空城，考虑到资源矿产土地之类的要素，我也不可能答应。

        “换过来的当然是包含人类的城市，但到我手上之后就变成空城了啊。”即使坐得很近，葛斯塔也没有出手的迹象，但我现在倒是很想动手。

        嗓子发干，我不太相信地问：“你是说……杀掉？”

        ”嗯。“葛斯塔轻快地点了头。

        谁也不会做没有目的的事，我相信葛斯塔也是有自己的目的才四处作乱的。既然他愿意谈判，表示对他来说，得到三座城市——并且杀掉里面的人，只有空城——比让精灵族的王身体恶化要重要一些。

        我试探着说：“你想要哪座城？”

        必须明白葛斯塔的目的，又不能直接问，我只好绕着圈子开始套话。

        “随便好了……不过我很中意费月城，人很多又很吵闹。而且，我们在费月城外刚好有一个出口呢，上来下去也比较方便。”葛斯塔自言自语地说着，“对了，还离不夜城很近！”

        没有明确的选择吗？

        一边仔细听葛斯塔的话，我一边不经意道：“三座城太多了……”

        “两座城的话人不够，还要再做多余的事。”葛斯塔笑了笑，“兜圈子就到此为止？这个数我不会让的，牺牲哪一方全看你自己的喜好，就算你选偏远一点的城给我也没关系。”

        说完这句，葛斯塔就闭口不言，只是笑眯眯地看着我。

        不管我和艾贝纳尔关系怎么样，为了精灵族一人舍弃自己统治下的城市，是身为女王绝对绝对不会做的事，这一点没有什么退让的可能。

        假如我不交易，按照伊里亚德所言，艾贝纳尔会受黑暗元素影响逐渐失去自我意识。到那一步，也没办法使用精灵族的净化，更不能当精灵王了。

        因为没有继承人，精灵族新任的王一定是崔维娜，她会再当一次精灵女王。

        莱欧帝国和精灵族的同盟不会拆，毕竟我们有共同的敌人，可不管有没有道理，崔维娜很可能会埋怨无法救她儿子的我。这种情绪很些微，但会动摇同盟的密不可分性。

        说起来，当我听到艾贝纳尔要派人去亡灵之都的时候，我就该阻拦的。那时我不觉得亡灵之都会危险如此，也没想过去的人只有艾贝纳尔。

        依兰的信上有写，崔维娜之所以对我有微词，是因为，我是唯一一个提前知道艾贝纳尔要派人探查亡灵制度的人。似乎除了我，其他人都明白亡灵之都是不可能深入的，如果是他们知道，就会阻止艾贝纳尔。

        “……”

        也许是沉默了太久，葛斯塔已经显出几分不耐烦。

        “还没想好？哈……这有什么好犹豫的，亲疏关系不是一目了然吗？比起不认识的人，认识的人当然比较重要。”

        “那我拒绝。”

        下一秒，我就把早已想好的答案说了出来。

        “真的拒绝吗，那个精灵王会活的很痛苦哦？比如说明明不想，却本能地伤害其他人，越来越接近亡灵族……”

        “真到了那时候，我会准备绳子绑好他的。”

        现在要是答应了，不只是个昏君，还只是拆了东墙补西墙而已。

        葛斯塔眨了眨眼睛，暗蓝的眼瞳里闪烁着诡异的光彩：“就算你拒绝，莱欧帝国也不会少死多少人……亡灵潮一定会到的。”

        “这是两码事。”

        我要是答应了，大概第二天葛斯塔就会四处宣扬这笔交易，他就是这种人。

        “哼。”葛斯塔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瞥过来一眼，“要是你身边的人听到，说不定会后悔今天没和你一起来，让你做下这个错误的决定。”

        斗篷下，他银蓝色的长礼服下摆消失在我的视线内。

        葛斯塔离开后，我坐在酒馆中，还有些力气一下子松下来的茫然感。外面的灿亮日光透进酒馆的格子窗，照亮了空气中漂浮不定的细小微尘，灰尘打着旋，飘飘落落的。

        我怔怔地盯着灰尘，直到有声音响起：

        “本想找机会试试看能不能杀掉他，但他也带了不少人，抱歉。”

        伊里亚德看了一眼葛斯塔离开的方向，似乎有些遗憾。他很顺手地摸了摸我的头，“该回去了，现在的你不太适合留在宫外。”

        没有问谈判的事情。

        ……为什么不问我呢？

        想起葛斯塔临走时的话，我莫名觉得烦躁。将手放在伊里亚德伸过来的手上，走出酒馆之前，我轻声说：“他说可以用三座城换艾贝纳尔好转，我拒绝了。”

        “三座城……”

        伊里亚德思索片刻，没有说什么。

        “我的决定对吗？”等不到他的评价，我追问起来。

        “这个国家的女王是你，你只要做出自己认为是正确的选择就好了。”伊里亚德的语气很温和，但他没有正面回答——这是说，我的决定还不够好的意思吗？

        可能是察觉到我的失落，伊里亚德微微一叹，可也没有劝慰。

        走出酒馆后，人就多了起来。这种城与城之间的混乱地带最受冒险者青睐，走在其中，无论是多么特别的人也能融入，更不会有人注目。

        “听说前一阵荷伦斯家还招了一批护卫呢，可惜那时候我在刀城……咦？刚刚坐这边的那堆黑漆漆的家伙哪儿去了？”

        钻入耳中的嘈杂谈论。

        “那个伯爵和两任女王关系都很好啊，啧，不愧是商人家族的，见风使舵倒是很厉害。我侍奉的那家还说他是女王的走狗来着呢！”

        故作暧昧的语调。

        拽着伊里亚德的手紧了紧，我没有去看谈论这些话题的方向，只是将斗篷裹得紧了一点。

        “说起女王，才十五岁的小姑娘，能做出什么来。”

        “你这就不懂了吧，女王不行，不还有摄政王吗？谁知道他安得什么心，非坚持让小姑娘当女王，还不是看在自己的女儿好控制。”

        “说不定摄政王能一直管到他孙女那一代……”

        别人要说什么，是别人的事。

        微风中，传来伊里亚德放轻了的声音：“要我带你快一点回宫吗？”

        密集的人群中化作原型是不可能的，但冒险者这么多，用风系魔法赶路也不太会引起别人注意。这样，就不会听到闲言碎语了。

        可至少……我不想装作没听到。

        与其让别人说成被菲雅修操纵的傀儡女王，还不如被说成架空了摄政王的野心家。被别人说两句又不会少什么，我该做的事，从来就没有变过。

        “索菲娅？”

        “我想知道葛斯塔要三座城的原因，你知道吗？”

        直接问出来，如果这一次不对，下一次就改正。

        “……”

        身边传来一阵魔力的波动，短短一瞬间，之后天地间的声音就仿佛全部消失了。好像我和伊里亚德在隔着一个玻璃罩，看外面冒险者人来人往。

        “其实这一次亡灵潮的提前，和你或者葛斯塔关系不大。”第一句话，伊里亚德似乎是为了让我安心，才最先说了这个，“虽然你可能没有看过，但魔法师的基础知识中有一条，是‘元素是循环的，因此元素永恒不灭’。”

        “黑暗元素会对亡灵族、血族以外的生命造成伤害，即使只是存在于身周，也能使人感受到强烈的不适感。对越没有魔力天赋的人，影响就越大。”

        “因为元素是会移动的，所以黑暗元素无法一直停留在亡灵之都。”

        听到这里，我对接下来的内容已经有预感了——黑暗元素随着时间推移，会移到地面上，这不是亡灵族的行为，而是自然现象。

        “你是指，亡灵潮能……？”

        “没错。相对固定的时间长度后，也就是三十年左右，需要用大量死亡作为活祭品，借由亡灵之都对灵魂的吸引，将黑暗元素带回地下。”

        伊里亚德有点无奈地说，“上一次亡灵潮结束的过早了，活祭品数量不够，因此地面残存的黑暗元素就比历次更快到达了临界值。”

        那亡灵潮的死亡，难道是不能避免的事？

        无论我答不答应，这一次亡灵潮都会死去大量的人，如果没有，下一次的亡灵潮就会更快到来，直到黑暗元素回到地下……？

        我霍地抬起头，伊里亚德仿佛感觉到我的疑问，微微颔首。

        作者有话要说：　　内容提要是捏他球磨川的台词。

        比预计的更长一点，本来这一部分只打算写半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