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艾贝纳尔的受伤，我和菲雅修中止了讨论，将艾贝纳尔不为人注意地转移到了客房。精灵王重伤，这个情报实在不是能够随便流出的东西。

        所认识的人之中，最擅长治愈术的本人正在昏迷不醒，单单处理了外伤后，那道最严重的伤口依然环绕着令人担心的黑暗元素。

        他没醒来之前，只能等待了。

        不过现在的我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担忧艾贝纳尔，我本人，正面临着新的困境——近几日的报告显示，莱欧帝国境内已经出现了可以确认的亡灵族活动迹象，空气中的黑暗元素浓度超出以往，基本能确定，亡灵潮即将到来。

        “这次提早了这么多……”

        “大概是安德莉亚女王退位的关系吧，继位的只是个小姑娘啊。”

        这样的说法，源源不断地出现在耳边。

        比起击退了亡灵族的安德莉亚，我对亡灵族没有丝毫威慑力，正因此，所以才会导致亡灵潮的提早出现——大家都是这么想的吧。

        也许是我心不在焉的神色太明显了，菲雅修伸出手，截住了我快落在纸上的笔。

        “累了就去休息。”

        我紧了紧手中的笔，摇摇头：“没什么，刚才不小心走神了而已。对了，这份军事大臣的军队报告上面，第三行这里写的……”

        “那是第五行。”菲雅修扫了一眼，在我想说话前开口，“这种状态还处理什么，我去叫厨房的人送东西过来，你坐到那边去。”

        “我不累。”

        “……听话。”

        可能看出了我的抗拒，菲雅修站起来，“算了，你接着看吧，我去休息。”说完，他走出了书房，随着吱呀的声音，书房里只剩下了我一个人。

        自己不是适合工作的状态，这点我比谁都清楚。

        但是……就是不甘心啊，为什么我没办法做得更好呢？哪怕知道只有时间才能增加经验，可我现在根本不是能耐心等待的情况。艾贝纳尔和波兰斯都遭到了亡灵族的攻击，我这边能给出的帮助却几乎为零，站在我这一边的人，都会……

        一目十行地看完那份军队报告，我将它摆在一边，晚上需要重新处理一次。接着看下一份时，望着桌面上堆得满满当当的各类文书，我犹豫一下，从左边抽出一份。

        菲雅修对文件的整理非常有条理，不同类别的文件会用不同方式摆放。左边横放的，是今日可以不处理的文书，总之，就是所谓“做了最好，不做也行”的文书。

        他会催着我做完必须做的文书，但左边这叠我从来没看过，每次都是菲雅修在做……趁着他离开，我偷偷多完成一点好了。

        第一份，来自安格兰达外围莱欧居民聚集的问题。我还不知道呢，原来那么多人想要住进晚河镇，果然精灵聚集的平和小镇很有人气，总有几分避世的色彩。

        第二份，不夜城……

        ……不夜城……结盟？

        不夜城与亡灵族正式结盟，具体情况报告书……？

        才看到第一行，就听见门的声响。我下意识地将报告书扯到桌面下，佯装无事，直直地看着菲雅修端着芒果牛奶冻走过来，碟子触到桌面，清脆的一声。

        “那个，你回来了……”

        他没说话，我倒心虚地先开了口。

        菲雅修的动作一顿，抬眼看着我，我也若无其事地看回去。半晌，他忽然道：“想看什么就拿到桌面上来看。”

        又暴露了。

        拿出报告书，菲雅修就露出了恍然的表情：“原来是这个，你动了那一叠文书吗？”这话倒也不是在质问我，他似乎很无奈，叹了口气，就让我随便看了。

        亡灵之都中的一部分人以一名亡灵族为首领，与不夜城的长老会签署了同盟协议，正式结为同盟并昭告大陆。报告书商对亡灵族领头人的猜测，是上次亡灵潮的领头者，具体名字没有写，这件事的报告时间正是今天。

        等我看完，菲雅修问：“葛斯塔，这个名字你听说过吗？”

        “见过两次，去找母亲那一回也看到了他。”我放下报告书，随口道。

        “……两次？”

        “嗯，就是——”

        刚要说下去，我及时停住了。知道第一回的人除了葛斯塔和斯兰柯尔主仆，就没有其他人了，我之前回来那次，还信誓旦旦担保过“我的冒险中没有出过问题”的，不能告诉菲雅修。

        我继续道：“……就是偶然，在安格兰达看到了葛斯塔变成黑猫，后来才知道那个是他，也没有交流过。”

        “看来伤口没有痊愈。”菲雅修思索片刻，貌似终于想起了我对这些不了解，解释起来，“亡灵族的身体是由黑暗元素构成的，前几日的资料上有写过。”

        “……是的，我知道。”

        我不敢说自己背过的资料，早已忘记了。

        “越小型的身体消耗的黑暗元素越少，因此与人类等种族不同，亡灵族会经常性的根据身体状况改变形态。”菲雅修说，“平时的人型状态，是他们曾经身为人类时的样子，也有人会因为亡灵族的相貌与熟人一致，无法下手。”

        亡灵族曾经都是人类吗……？

        艾贝纳尔也说过，人类会在亡灵族手下变成傀儡，精灵族就不会，是这样吗？

        不过菲雅修没有接着解释下去，而是把我随便放下的文书摆好，走到门边，察觉到什么似的打开了门。

        “啊，怎么又是你。”

        “不满吗？那请回到不夜城吧，这里是我的书房。”

        随即就出现在门口的人，正是不久前透露情报给我的夏佐。

        他抱着胳膊，斜睨了菲雅修一眼：“摄政王阁下是要赖账？我记得我的交易对象是女王陛下不是吗，你给我让让。”

        转向我，夏佐弯起眼睛笑得像只猫，“索菲娅，收留我吧。”

        “……你？”

        “嗯。”

        夏佐把房间的主人晾到一边，自己坐到了我的对面，“我讨厌被和一群死人脸扯在一起，长老会的家伙也太认真了，什么时代复兴……到街头见人就咬的不是蚊子吗？”

        一开始我没有听明白，眼角的余光瞥到书桌上的文件，我瞬间听懂了——“你不希望亡灵族和血族签订同盟协议？”

        “不是不希望，是不喜欢。”

        夏佐耸了耸肩，“族里的人都像疯了一样，那个亡灵族的小鬼很能说呢。”

        因为内容逐渐重要起来，菲雅修合上门，在夏佐的手伸向桌上的叉子时，敏捷地推开了芒果牛奶冻，放在我面前：“这样离开不夜城，不会被人驱逐吗？怎么说也算是一个亲王。”

        “亲王不是什么封号，只是血统。”夏佐撇撇嘴，“我们和你们人类不一样，不夜城也不是政权，而是我们一族的居住地，我大概算是……离家出走？”

        “没关系吗？”

        我有些担心。就这么因为微不足道的原因离开不夜城，看起来他身边没有带维坦过来，貌似连行李都没有……

        “有关系啊，不过只是小事。”

        夏佐无所谓似的说着，“白天赶路果然会困，我的房间在哪边？”

        “我会准备马车的，稍候。”菲雅修说。

        “……马车？”

        这真是一个令人悲伤的故事。

        简单的文字游戏，王宫在定义上指从御前会议召开处的三道门外，一直到我和菲雅修居住的内宫，而夏佐最初的意思，显而易见是说住到内宫来。只是作为一名血族，夏佐对王宫和内宫的详细区分没什么印象，所以就这么被菲雅修代换了意思。

        菲雅修给夏佐准备的，就是需要乘坐马车才能到的最外一层王宫。

        本以为夏佐会为此和菲雅修吵起来，不知为何，夏佐却只是抱怨几句，挥挥手就走掉了，走得非常干脆。

        “还以为会是不夜城的间谍，没想到……”

        眯起眼，盯着夏佐的背影看了一会儿，菲雅修神情微妙地说。

        我没有站在门边，自然看不到夏佐的背影。看他很感慨的样子，我不解其意地问：“他怎么了吗？”

        居然能打消菲雅修过于旺盛的疑心，到底是看到了什么？

        “不，什么也没有。”

        这样说着，菲雅修坐到了我的身边，“休息完毕，可以继续工作了吗？”

        一句话，我的思绪立刻被转移了。

        虽然王宫中多住了一个不夜城的人，但因为夏佐住得太远了，这几天也没有出现，感觉起来就像没有他暂住一样。

        艾贝纳尔依旧昏迷着，这件事我已经写信告诉了精灵族的人，与此同时，寄去的信上还写了关于波兰斯的事情。回信的署名是依兰，她的笔迹端正，语气也是公事公办的平稳，传递来的，是难以说清是好是坏的消息。

        “……崔维娜殿下对您颇有微词，但在下清楚，这只是殿下的迁怒而已，请不要因为陛下的昏迷而责怪自己。那位波兰斯伯爵的情况我们已有所了解，我们的族人很快就会前去费月城，请勿担心。以上，愿生命之神祝福你们。”

        依兰平和的语气，在某种意义上确实治愈了我。

        折叠好信纸，我暗自祈祷，波兰斯能够在精灵族的净化下转危为安。

        作者有话要说：　　我算了一下，终于快要写完了，心情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