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不是红或白的灿烂玫瑰，也不是金线银丝刺绣的华裳，我想要的并非如此虚假的爱意。英格姆，带我离开吧！我愿意跟你一起去任何地方，远离这充斥着虚伪的任何地方——”

        女子高亢的声线回荡在舞台上空，每一个音节都清晰入耳。

        “哈……”坎蜜尔打了个哈欠。

        我看懂她“真无聊”的眼神，同意点头。自从那天跟着波兰斯到他家族已经几日了，简单描述波兰斯的日常生活就是吃喝玩乐，正如现在，我们也坐在百灵歌剧院一般。

        最初那天，瑞尔还眼也不眨地盯着波兰斯看，可能是瑞尔就是对有精灵关系的人没办法，但现在瑞尔看也不看波兰斯，不会是对这么奢侈的作风绝望了吧？

        同样身为护卫的一个魔法师瞪了坎蜜尔一眼，坎蜜尔耸耸肩，也不在意。

        包厢外除了我、瑞尔和坎蜜尔以外，还有数名波兰斯自己带来的护卫。当护卫自然是要傻站着的，过惯了冒险者生活的坎蜜尔明显很不自在。

        老实说，我也……

        有人拍了拍我的肩膀，是包厢里面的管家先生。他指着包厢，示意我进去，我下意识摸了摸耳环，板起脸走进了包厢。

        波兰斯正和一名不认识的贵族聊天，似乎没意识到我进来，两人的谈话仍在继续，我只好按照管家的指示站在边上装木头。

        “歌剧院的份额是归给城西那家的，伯爵早就知道了吧？”那名贵族留着城中流行的一撮小胡子，眼睛闪着精明的光，干干瘦瘦的，是一看就觉得油滑机敏的类型。

        “不知道呢。”

        小胡子摆手笑道：“别瞒我了，您这次回来是要对付荷伦斯那家不是么？我也就敞开了跟您说好了，只要不插手拍卖行的事，其他的随您折腾。”

        “怎么会，荷伦斯家族很欢迎我的到来，我也希望和荷伦斯家族和平共处。”

        波兰斯态度端正，语气含蓄，怎么听怎么像不怀好意早有预谋的大尾巴狼……我想偷偷看一眼他超假的表情，却正好撞上波兰斯不经意瞥来的一眼。

        我心里一慌，迅速低头。

        谈话中断。

        “行了，出去。”

        波兰斯说话的对象是管家先生，针对的却是我，没等管家先生赶人，我就自觉出去了。等到了外面，我才想起来——波兰斯为什么要叫我？要单纯是让我听谈话……该不会波兰斯怀疑起我是间谍了吧？

        加深我这个猜测，是在出了歌剧院之后。

        广场喷泉边传来游吟诗人的竖琴弹唱，还有单着轻纱的舞者和着音乐起舞，围观者站满了广场，也许是舞者的相貌非常漂亮。波兰斯带的护卫太多，又是步行，目前我们一行人停在广场边，要么挤着过去，要么亮明身份驱赶人群，

        “去把那一篮花买下来。”

        波兰斯回头看向我这边，扬了扬下巴。附近正有一个样子腼腆的小姑娘，提着一篮玫瑰，犹豫不决地在人群外走来走去，似乎不敢走近。

        我没有动作，看了看左右，他不是在叫别人吗？

        还在迟疑之中，一个拳头大小的东西在空中划过一道轨迹，向我砸了过来。我反射性伸手去接，貌似同时还听见坎蜜尔魔剑出鞘的声音了……

        “钱袋啊……”坎蜜尔放心下来，“你也别什么东西都接，万一是什么魔法道具怎么办。”

        果然，我手里接到的，是孔雀蓝色的精致钱袋。

        然后就又听见波兰斯不耐烦地命令：“去买花。”

        反正波兰斯不止对我一人这个态度……不如说，这才是他正常对人的态度，以前那个，是对待心上人安德莉亚女儿的态度。但不得不说，习惯了那样的他，现在反倒不太适应。

        我认命地走到小姑娘身边：“请问，可以把这一篮玫瑰全都卖给我吗？”

        “咦？呃、啊……当然！”

        小姑娘慌乱地眨着眼睛，最后一脸得救了的表情。她紧了紧拎着花篮的手，一下子将整个花篮都推到我面前，“一、一枝花是一枚银币，里面三十朵花，你……你付二十五个银币就好了……”

        馥郁的香气，沾着露珠的娇艳花瓣，篮中的玫瑰十分美丽。虽然我没买过花，不知道这价格如何，但也没必要替波兰斯省钱。

        打开钱袋，灿亮的金色差点晃瞎了我的眼睛。

        我面无表情地拾出一枚金币，递给小姑娘：“波兰斯伯爵很喜欢你的花，多余的钱就当是捡到的好了。”

        “这太多了……”小姑娘攥着金币，呆愣愣地说。

        不不，就算我从钱袋里多拿了几枚私自扣下，波兰斯那种人也不会知道的。

        回到波兰斯那儿复命，他却只收回了钱袋，轻飘飘地说：“这些玫瑰全送给里面跳舞的那个人，就说我很喜欢。”想了想，波兰斯摘下左手的一枚戒指，掷入篮中，“去吧。”

        碧绿的戒面静静躺在火红色的玫瑰中，我想到舞者可能会有的反应，头有点疼。

        将花篮抱在怀里，艰难地钻过人群，我终于看见了人群中心翩翩起舞的人。出乎我意料的是，她并不是前凸后翘的那类美人，而是相貌纯真清秀的少女。而且……

        一头柔软黑发随着动作，像花朵一样盛开。

        我往前了几步，走进围观者留给少女和游吟诗人的地方，密集的视线集中在我身上，看到我怀里的花篮又纷纷一副了悟的样子。

        少女以一个优雅的舞姿收尾，疑惑地望着我。

        我直直地递出花篮，篮中的碧绿宝石一眼可见：“波兰斯伯爵很喜欢你，送给你。”我猜我的语气一定很呆板，不然少女不会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她拾起玫瑰中那枚戒指，望向我的时候，我才发现她的眼眸恰是绿色，与葱白手指拿着的宝石戒面交相生辉。围观者四处张望，交头接耳，寻找起“波兰斯伯爵”来，我顺着少女的视线看过去，波兰斯就站在那边。

        少女勾唇一笑，对我道：“请带我过去，谢谢。”

        哈啊，波兰斯的孔雀尾巴好像又闪耀了一点点……我无可无不可地点头，领着舞者少女离开人群。走在一起时，我才发现少女比我高挑不少，不愧是擅长跳舞的人。

        因为舞者离开，游吟诗人不知为何也停止了弹唱，看热闹的人群聊了一会儿就散开了。偌大的广场出现了宽敞的道路，我也得以回到坎蜜尔和瑞尔身边。

        “出来一趟还领回一个女人，啧啧。”坎蜜尔踮着脚尖看前面的少女，“不过那女人是不是年纪太小了？光明正大的，这人表现出对小女孩感兴趣……不大好吧？”

        也不是，莱欧帝国的成婚年龄是十六岁，那少女怎么看也有十五六岁了。

        坎蜜尔接着说：“那头黑发到让我想起法因讲的事了，法因以前是王都的，你好像不知道？嘛，总之就是他听说啊，这个什么伯爵仰慕安德莉亚女王，对黑发情有独钟呢。”

        “索菲娅你也是黑发啊。”坎蜜尔拨了一下我的头发，“怪不得雇主对你这么特别，说不定就因为你的黑头发哦。说起来你的眼睛和头发颜色都很特别，遗传？”

        呃，这我还真没想到。因为黑发十分稀少，所以刁难我的原因是我不该和安德莉亚有同样颜色的头发……？

        又是三天过去，波兰斯名下庄园中。

        瑞尔冷着脸给我上药，刚刚右手被热茶烫了一下，其实也没那么痛，但看到瑞尔那个严肃的表情，我什么都不敢说了……

        坎蜜尔忿忿地说：“那家伙太过分了，干什么这么针对你！不就是长得像了一点么，别把谁都当成想要凭借脸上位的女人啊！”

        多数时间不和我们在一处的米歇尔和法因显然还不了解状况，法因放下茶杯，脸上写满了不解：“那家伙，是前几天来的那个舞者吗？”

        “就是她！”

        那个舞者少女进入庄园后，对佣人护卫普遍亲切和蔼，除了对我。或许是跟波兰斯有样学样地整我，再或者就是坎蜜尔猜测的理由……以为我在波兰斯身边是为了上位吧。

        走廊上，我碰见女佣让我帮忙递一下红茶，当送到舞者少女那里去时，她不小心打翻了茶杯，于是热茶洒在了我的手上。后来她对我连连道歉，我也不好说她一定是故意的，说不准，这次真的是意外。

        我想了想，说：“也不是很像吧？”

        不知道是不是性格的关系，镜子中的我总是显得很冷淡，易容之后五官略有改变，感觉起来却还是很相似。要说长相和舞者少女相像……

        “……和安德莉亚女王更像。”

        说完，我立即补充一句，“以前看过女王的画像，不觉得纯真可爱这点很像吗？”

        坎蜜尔嗤了一声：“可爱？她？”

        “确实。”法因若有所思地低下头，笑眯眯地说，“突然来到伯爵身边，与传闻中伯爵的心上人容貌相若的少女……这么一想，她会欺负索菲娅是非常合理的事哦。”

        “离她远点就是了。”米歇尔提醒了一句，我点点头。

        毕竟现在我是护卫，不是卖到庄园里的奴隶，没必要和一个小姑娘计较。一个月过去赚到报酬后，她和我就没有任何关系了，我也能将报酬给瑞尔他们，缓解一点自己没法帮上忙的感觉——怎么说，我也算是初次交到了并非男配角的朋友。

        作者有话要说：　　提前透露，波兰斯没认出来。

        本还想固定五点半呢……结果耽误了一下就七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