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步在书柜前,暖黄色的灯晕下,一类陈列品吸引了我的目光,木梳、铅笔、方便面盒、汽车模型……
我一格一格地看上去,最高处陈列着一只造型如初升朝阳的红金腕表,钻石环绕的中空光环与另一环相扣,恍如茫茫宇宙相吸的两个精灵,超凡脱俗。
“这些是龙腾公司历年来所做的广告产品。”
我侧身,然后看到了宇阳略薄的嘴唇,目光顺移,衬上他挺拔的鼻梁。他不笑的时候,往往给人冷峻傲然的感觉。
“这把梳子是龙腾公司接到的第一单广告。”宇阳静静地说,“用的是实物充抵的方式,把实物销售出去后赚来了龙腾公司的第一桶金。”
我震惊。
“这是第二单广告是铅笔。”
我记得这单广告,那是龙腾公司一战成名的广告,一团黑色的光晕延伸到光明,广告词是从黑暗到光明。
它获得了当年的最佳创意奖,一支笔可以让人从黑暗走到光明,展示铅笔的特性却又更多地隐喻着知识的力量。
“这单广告费的收取方式是抽成,以当年利润的3%支付广告费用。”
我移开了一步,脸上的表情出现裂缝,已不能维持最基本的冷静。
广告业有其特殊性,广告的效果是累积性的,没有人敢担保一个广告就能让某产品的销售额增长到什么地步。
如把广告费用和终端绑在一起,风险是80%,很可能是连本都保不住,而会选择采用以上两种收取方式的广告公司只有一个可能,处境根本是到了极致的艰难。
“那创意那广告词其实是龙腾公司当时的写照,在黑暗中守候光明,从黑暗走向光明。”宇阳的目光定在我的身上,像岩层般深刻而复杂,“有时候背景这东西也不是全然的好,当它要封锁一个人时,它起的反作用比什么都锋利。”
宇阳悠远的浅淡话语划开袅然的灯光,激荡出憧憧光晕。
我想起来了,之前王浩有说过,宇阳违逆家里的意思放弃仕途进入广告界,老头子差点气晕过去,那么用权势来封杀宇阳,让他无法支撑下去迷途知返……
真狠,豪门世家比寒门之家对子女的要求真是高多了,比如我父母,只要我有份正当职业,能自立就开心得很了,哪有这般的设定,简直就是单机游戏嘛。
“成功对于每一个人而言都不可能是平白获得,我不否认我的背景让我之后的发展比大多数人都高都快,但是我的能力、我的努力、我的拼劲并不比任何人少。”
宇阳的眼中释放出灼灼的光华,眉宇间显现出一种说不出的高贵自信,又带三分的冷郁、五分的寂寞、十分的傲然,我竟一时间无法错开眼神。
剪刀手爱得明曾经说过,当你对于一个命题的推算前提出现错误时,其后的所有推论都将不成立。
宇阳的面孔,和我脑海深处中那一串“宇氏眼神、宇氏倨傲、宇氏手段”在逐渐融合重叠起来,凝汇成眼前这张出众的面容。
我心底幽幽一动,难怪宇阳在盗版事件上态度会如此冷艳,受人误导那是原因之一,恐怕更直接的是源于自己辛苦努力获取的成功竟有人用这般不正当的手段来掠夺,他的反应当然极端。
而之后对我另眼相待,不过是在我身上看到了他自己。我能了解这种感觉。
抛开过往的偏见和盲点,我已能从更客观的角度来分析他一系列的态度和行动。
宇阳前行一步,我们俩的距离已经近得在一个呼吸空间了,我本能地想退,但我努力克制住了。
宇阳低沉的声音缓缓而出:“樊玲。”
周围很静,静得只有他那华丽的声线,仿佛要雕刻到人的灵魂深处。
“对你,我会予以最大的尊重,我能成为你的朋友吗?”
他开口,重复着很久以前便问过的一句话,再次伸出了手。
暖黄的灯色底下,宇阳点漆般的瞳仁越发幽黑,眸光流转,竟然让我想到“月华如水”这四个字。
什么乱七八糟的,我有失重感。然而,在这样的灯光下,对着这样的眼神,还能有第二个答案吗?
我看看宇阳的手,再看看他,一脸深思,“你知道做朋友的三大禁令八项注意吗?”
宇阳眼神凝滞,我露齿一笑,握住了他的手。
“不及格啊,朋友。”我的幽默感第一次在面对他时出现。
两手相握,一股脉动沿着相连的掌心传来,周围的光晕像在慢慢扩大,掠上他的眼睛,飞跃于他的嘴角,浸染在他的眉梢。
片刻后,宇阳带着略微的困惑轻声问道:“那个三大禁令八项注意是什么?”
我扑哧一笑,润开的唇角如同一朵盛开的花。
宇阳的目光凝住,眼珠定定地看着我,他的表情让我的心底一咯噔,面前这位天骄贵胄可是从来没有人敢晃点的。
我闪开视线,指着最高处的那块腕表,“这个,好像没在市面上见过?”
“这是百代集团为亚洲市场准备的一款最新的设计。”
宇阳按下某个按钮,陈列台慢慢降落。他取下它,霞光如发丝般纷纷扬扬地自他指间落下,“它的设计和常规腕表略有不同,你看这里。”
他的指尖点在9点钟的位置。
我低下头,双层表圈,表盘搭配红金制成,华贵非常。哦,有所不同的是它的时间显示被驱到了表盘的下方,彻底成为了中空光环环绕相扣的映衬。
“不单是这里。”宇阳指尖在9点的位置上动了动,分针和时针转换,显示出了当前的时间,他松开手,分针和时针回弹至12点的位置,永恒的时间概念!
“当时针和分针停止了转动,你是否感觉到世界已在这一刻暂停,这一刻,你能不能接受我许诺的永恒?”低低的声音像一线游丝,慢悠悠地缠绕在周围。
宇阳的目光定格在腕表上,这一瞬间,他的神情专注而虔诚,他的倒影投在陈列架的玻璃上,整个镜头里只有他静静立于光弧的身影。
我瞬间也不瞬地凝视着他,霎时脑海里激过一串带电的火花。
“不要动,千万不要动。”我慢慢地后退,生怕惊扰了他。
一出办公室我揪住遇见的一个员工劈头就说:“立刻马上把摄影机、照相机拿过来。”
员工看我,尚未能反应。秦川的声音插进来:“小华,立刻到制作部把摄影机、照相机领过来,单子我后面补签。”
“还有调个技术人员过来。”我补充。
东西和人很快到位,接过摄影机,好长时间没有亲自拍片子了,我吸了一口气,定住神,镜头缓缓拉进。
一会儿后,我放下机器,看向照相的技术人员,他再拍了几张后,才满意地收手,“行了。”
“好了,可以动了。”我对宇阳说。
秦川走近我,“我可以看看拍摄效果吗?”
我打开机器上的小型显示器播放给他看,不同角度的几个镜头而已,不到1分钟的拍摄。
静默中秦川的呼吸声一起一伏。
他抬起头,我们相视片刻。
“可惜了。”他微微上扬的声音。
我点头,非常同意他的话,“可惜了。”
“什么可惜了?”宇阳步履轻快地走了过来。
“我在说,可惜樊总还没能参观到隔壁的房间。”秦川慢条斯理地说,声音中让人察觉到某种古怪的狡黠,“樊总应该更喜欢隔壁的设计风格吧?那才是梁安亿设计中的精华部分。”
他们两人的目光貌似在传递着某种信息。
我在一旁忙着关机,取出带子,放进包里,“暂借这盘带子啊。”
宇阳因为我的动作蓦地身子一定,眉峰优雅地向上挑。
“我不能看吗?”
“当然能,成片后你肯定能看到,到时我会连同素材一并交上。”我笑着回答,成竹在胸。
秦川饶有兴味地站在一边,似笑非笑,宇阳卓然而立,眼睛中静静的光流淌。
我眉舞飞扬,周身的每一丝空气都激荡着最宝贵的灵感之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