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二十八,柳苒新婚满月、再次回门。由于半个月之后柳苒便要跟着谢家一起回锦州,这晚她便住了下来,晚上宿在老太太的屋里;明灏则被安排到了客房,后来庆逸把他叫了去指点功夫,两人谈得晚了,便都宿在了庆逸那里。
经过柳材家之口,柳苒总算知道了柳蓉许给了云桐的始末。
她出嫁之后半月,云老太太久病无治去世,临终留下遗言:勋贵世家的小姐——主要指蓝大小姐,一点规矩都不懂,以后再不要娶她们做孙媳妇!云桐的妻子,得从读书人家里聘,最好,能聘柳家的小姐——就像侯夫人柳熙这样的。云桐年纪也不小了,聘了就尽快成亲,不要为她守什么孝”
侯爷很孝顺,打算一丝不苟遵照执行,完全不考虑此事的可行性。侯夫人柳熙却有苦说不出:娘家的三弟妹当年看中云桐,被自己拒了,已经被自己得罪到底;如今庆逸高中探花、又要尚公主,柳蓉可是京城炙手可热的姑娘,三弟妹如何会肯把宝贝女儿许给仇人没有功名的次子?
可是侯爷很坚持,柳熙无法,只得硬着头皮去求柳老太太,没想到柳老太太不仅没有骂她一顿,反而打保镖,很肯定道:“这事你尽管伏低做小地去求你三弟妹,我在一旁说和说和,没有不成的。”
老太太的话说得满了,三太太一口回绝:“蓉儿是嫡长女,从小按照当家主母的规矩抚养长大。我现今不求她能做什么侯夫人,做个小门小户的能主事的当家太太就好,头上可不能有厉害的大嫂压着。”直接嫌弃云桐是次子,下任侯夫人是泼辣货。
柳熙一下子愣住,挣扎道:“桐儿今春已经挣了同进士出身,另外还在北大营当差,已经有个八品的官职在身,异日不管从文、从武都有出头之日。我家大媳妇做事爽利,却并非不讲道理之人……”
三太太打断道:“蓉儿愚钝不会处事,的确混不来侯门,姑太太不用多说,请回吧。”
柳熙败退,到老太太处寻求安慰,来太太道:“你可以答应她,若担心世子夫人难处,成亲后分家便是。”
柳熙一下子跳了起来,道:“这如何使得?我家侯爷不会答应的!”
老太太冷笑:“你家侯爷!你家侯爷!他那么有本事,你让他变一个柳家小姐出来孝顺他母亲便好,还来求我做什么?不过,柳家旁支的女孩儿也不少,你不如到别家去求求看?”
柳熙颓然坐下,道:“娘,我这不是因为喜欢蓉儿吗!再说,蓉儿与桐儿自小一起长大,脾性也合得来,若他俩能成,肯定会是绝好的配偶。^//^娘,除了分家,还有没有什么别的法子?”
老太太望着自己女儿,恨铁不成钢道:“虽然有些时候你三弟妹的头脑不够清醒,可是她为儿女打算的心思,绝对不比你少一丝一毫。侯爷既看重太夫人的遗言,当不会过分计较分家之事,再说,难道你不希望蓉儿和桐儿快快乐乐过自己的小日子?蓝大小姐虽然说不上是什么恶妇,却也是不肯吃亏之人,蓉儿性子虽随和,日子久了不免磕磕碰碰,与其把她们放在一起,不如分出去单过?再说了,他们兄弟以后迟早要分家,早分了,你和侯爷还能帮着提携一下桐儿,不至让他日子太过艰难、顺利独立。若侯爷为难,便说是太夫人的遗言。”
柳熙沉思半刻,道:“如此一来,会不会对太夫人、世子夫人的名声不好?”
老太太嗤笑:“她们若在乎名声,便没有你提亲这一茬了。”
柳熙想了半天,有所动摇,却也不能做主,自回云府和侯爷商量。老太太则招了三太太到裕寿堂说话,不经意间提起柳蓉的婚事,愁眉苦脸道:“她只比三丫头小了三个月,眼看就要满十五了,如今三丫头已经归宁,四丫头的姻缘还不知在哪里,你这个做娘亲的,可不要耽误了她才是。”
柳熙这段时间频繁探望老太太,三太太自然也知道她们母女之间无话不谈,如今老太太这样说话,该是跟姑太太心意相通了。三太太心下暗恼,陪笑道:“媳妇连做梦都在想着蓉儿的婚事,然总是没有合意的人。媳妇无能,让母亲担心了。”
老太太看着她,道:“宗炜媳妇,你不是无能,而是太能干了。”
三太太一下站了起来,低了头道:“母亲这话,媳妇当不起。”
老太太叹一口气,道:“你坐下,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有些话我本不该跟你说,可是我不说,有些事你便想不清楚。你只要比一比你和你的妯娌们的日子,你就知道,一个女人要幸福,是多么的不容易!我自认不是一个坏婆婆,大太太嫁入柳家,与大老爷情投意合,本应该很幸福,可是她自己想不明白,走岔了路,你看看那一屋子的小妾?她的日子是不是舒坦?先头二太太,夫妇两人也算互有情意,可是与二老爷脾性不和,结果……唉——现在的二太太,欢天喜地嫁进来,却不知道夫妻是需要互相体谅、互相包容,事事端着不肯放□段,苦了别人、也苦了自己,你看看她现在的样子,过得痛快不?
说起来,你是你们几个妯娌中过得最如意的一个,宗炜脾性好,什么都让着你、哄着你;四小子是我所有孙辈中最省心、最懂事的;四丫头虽然凡事不大上心,却是姐妹几个里面最听话、最随和的一个;庆青虽年幼,将来也必定成才。宗炜媳妇,夫妻和顺百事兴,你和宗炜自幼相识,脾性相投;我与你娘家母亲也是做姑娘时候的手帕交,两家知根知底,你自嫁过来之后,虽也有不顺的时候,但是回头看看、再横向比比,你是不是很幸运?
若云家老太太还在,我也不同意把四丫头许给桐儿,现下侯府她姑母当家,姑太太的脾性你也熟悉,必不会为难三丫头;蓉儿年纪渐长,却对定不了亲丝毫不在意,可是每年踏春节后听说她桐表哥要议亲,便会病倒好几日,这个你还不明白?桐儿这些年来也没有正经议过亲事,今年踏春节后上门却比以前勤快,你一向聪明,应该是怎么回事。宗炜媳妇,差不多就行了,四小子已经富贵至极,蓉儿自个儿过得开心就好。”
三太太默然一刻,最后低声对老太太道:“母亲说得有理,只是云府世子夫人连太夫人都敢忤逆,蓉儿性子绵软,我担心她吃亏。”
老太太道:“你若担心这个,她姑母下次再来,你便跟她讨价还价。她姑父是个孝子,如今有求于你,你把条件尽管开出来便是。”
侯府云侯爷听了柳熙小心翼翼说出来的话之后,果然不乐意分家,道:“那就求柳府旁支的女儿家好了,也不是非四小姐不可。”
柳熙道:“可是我看桐儿的意思,很喜欢他四表妹呢!他拖到现今定不下亲事,说不得缘份只在我娘家。”
侯爷道:“柳府旁支也算你的娘家。”
柳熙一咬牙,道:“可是母亲遗愿,是要聘我哥哥家的女儿。还有一事,母亲走的前一天我给她擦身,她对我约莫提过,觉得桥儿媳妇太厉害,以后不管桐儿娶了哪家女儿,成亲便让分出去单过算了。”
侯爷望着柳熙笑:“夫人,你什么时候也学会说谎了?”
柳熙自自然然道:“侯爷爱信不信!桥儿媳妇的性子你大约也知道,你难道不觉得早早分家更好?早早分家,名声虽然不大好听,可是对桐儿却是更好,你我百年之前好好帮衬,走了之后也安心。”
三日之后,姑太太柳熙再度上门求亲,开出的是一个折中条件,北大营离云府所在地南城区太远,柳蓉、云桐两人成婚满月之后,小两口就搬到北门边上的一座宅院里,以方便云桐每日回家。宅院很大,缺乏人手,三太太有经验,摆脱她帮忙寻一些得用的人。三太太又考虑了五日,总算答应了这门亲事。
婚礼定在九月,那时柳苒已经在锦州,因此今日她也给柳蓉带来了添妆的礼物。白日她去送礼,看到她正在聚精会神绣嫁衣,满面娇羞,却容光焕发。不由非常羡慕三太太对她的爱护,转过头一想,谢怀锦对女儿也是这般,可惜她不能一直陪在女儿身边,导致女儿早夭……
第二日夫妻俩回了谢府,谈起庆逸兄妹俩的婚事,明灏情绪有些低落地对柳苒道:“苒儿,庆逸原来喜欢孙家的大小姐,如果放榜后去求取,或许就成了,可惜了。”
柳苒安慰道:“是可惜了,若两家家长早早定下,也不至此。灏表哥,我听说明华公主很好、也喜欢四哥,四哥的幸福,或许只在公主那里呢。对了,你见过公主,是不是真的很好?”
明灏凝眉想了半刻,摇头道:“我记不起来了。不过,我的那几个——朋友,好几日后还对街头偶遇的公主念念不忘,大约真的长得很美。对了,她公主当时很气愤,一个个骂过去,骂的话却来来去去只有一句‘你们这些登徒子,不得好死’,想来品性应该不错。”
柳苒点头,俏皮一笑,揪住明灏耳朵道:“你这个登徒子,不得,不得——” 柳苒一时嘴快,可是明灏绝对不能“不得好死”,这是肯定不能说出口的,甚至想都不能想,柳苒结巴起来。
明灏却“腾”的站起来,拦腰一把抱住她,一边往床帐快步走去,一边笑道:“娘子,为夫马上让你见识什么才是真正的登徒子!今夜,你可不得,不得——喊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