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赤裸着身子，毫不扭捏，依然优雅的仿佛午后丛林里餍足散步的豹子。

        他一步一步走向裴安，没有丝毫掩饰。

        在他眼里，裴安已经是个死人了。

        裴安站在原地没有动，他只是扭开了头。

        肖的身上遍布了疤痕与吻痕，奇异的交错着，强悍与柔美诡凋的和谐。

        裴安就一直那样扭着头，等待着肖走到他面前。

        枪口抵在他脑袋上，并不是意外的结果，所以他没有丝毫吃惊的情绪。

        或者他内心甚至还有一点欣慰。

        就像是把亏欠多年的钱亲手还到债主手里一样，虽然总有些淡淡的不舍，可更多的却是坦荡的轻松与解脱的释然。

        他就是这样一个死心眼的人，他认为肖给了自己一切，所以按道理来说，自己的一切也都是肖的。

        如今肖要收回，这天经地义，或者说他恩赐给自己偷生的五年时光，简直是至深至善的施舍了。

        黑洞洞的枪口在他眼前森然的张开大口。

        像是一头饥焰中烧的饕餮猛兽，等待着作为祭品那甜美的鲜血与灵魂。

        裴安张了张嘴，却并没有出声，他选择闭上了眼睛。

        肖救了他的母亲，尽管她只残喘了三年。

        可是生命之于每个人都是美好，这三年虽然做了保镖，可是回家的时日却多了。

        虽然危险大了一些，可是工资同样不菲。

        这三年，母亲即使身在病痛中，笑容也多于往日。

        ——虽然被拉入黑道，与他当初当兵时少年的理想彻彻底底相悖，可是他发现原来并没有什么不好。

        至少，在这个看似肮脏黑暗的世界里，那些真情却显得更为耀目。

        比起掩藏在浮华表面下的腐化龌龊，更让他觉得自在。

        所以他感激肖，非常感激，以一种近乎愚忠的姿态，放弃自我的深度去表达。

        所以他刚才……

        其实是想说谢谢的。

        轻轻扯了扯嘴角，他想到，在肖了眼里，那轻轻的两个字实在是太过微末。

        所以他只是选择闭上眼睛，安然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生命于他而言，早已经失去了其本应有的全部意义。

        这几年活着，本分踏实的做着保镖的工作，勤勤恳恳，兢兢业业，也只想把自己欠下的债还上那么一点点。

        ——尽管在债主眼里，这一点点就好像风中的轻尘、沙漠中的砾粒一般毫不足道。

        这样有点微微自嘲的想着，浑然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

        直到他听见肖清冷的声音响起。

        他说：“睁开眼睛！”

        裴安依言，猝然闯入的是肖那双细长的眼睛。

        漂亮的菱形如秃鹫雄鹰，那里面散发着冷酷锐利的光芒，国王一样高傲而残忍的睥睨世人。

        这样平直的视角对视，裴安有一种被那深黑漩涡吸进去的错觉，那种强烈压迫感让他仿佛窒息。

        肖玩味的笑，他让裴安亲眼目睹，自己细长的手指以一种缓慢而折磨人的速度慢慢回扣。

        在别人看来，肖就好似完美主义的死神，剥夺别人的生命时会突发奇想的贯彻一下自己的美学，那被上流社会的人们誉为行为艺术。

        ——可那事实上只是他的恶趣味罢了。

        社会就是这样，同样一件事，高位的人却总能得到阳光普照。

        他只是突然想要看到面前这个素来严肃寡言男人，流露出痛苦而崩溃的新奇样子。

        他跟了自己五年，面上却永远是那种安然的平静，或程式化浅浅的微笑，单板而无趣。

        然而很遗憾，肖没有如期的看到。

        手枪于他们而言太过熟悉，在临界那一刻裴安终究闭上了眼睛。

        慷慨赴死，凛然就义？和平年代长大的裴安可没有那么伟大。

        引颈受戮才是在他理智范围内受控制的举动。

        只是，这样献祭般的姿态，却让肖升起了些微怪异的感受。

        很久以后，肖曾经不止一次的后悔过，如果当初果决一点一枪崩下，脑浆迸裂的景象所带来的愉悦程度不会低于恶趣味满足。

        如果是那样，大概就不会有现在了吧。

        然而当时，肖却只是微笑。

        清脆的声响只有短短一瞬，裴安茫然的睁开双眼。

        肖的嘴角咧开更大的弧度，邪肆而张狂。

        “恭喜，你中奖了！”他偏着头看向裴安，如是说。

        一颗空弹。

        那是肖贴身的手枪，被改造成了双道扳机。

        只有在短时间内，摁下一道后再用更大的手劲接连摁下第二道扳，才能射出子弹。

        这样，即使被夺走了枪，拿着它的人也丝毫威胁不了肖。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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