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一路上安贻新啧啧称赞:“不愧为君子之国的皇嫡长子,非但气质儒雅、态度谦恭,更难得的是在温文之中又有爽朗英风,文才武功都出类拔萃,如果老天只许每人交一个朋友,那每个人的朋友都非他莫属。”

        他见岳府深不答腔,不死心地又说:“你们俩高矮、胖瘦都差不多,如果你的脸不是被大胡子遮着,连脸上那种斯斯文文的笑容肯定都差不多。你知道吗?他与你虽然不是同年而生,生日却同月同日,只不过他生在早上,你生在夜晚。据说他出生时,朝阳初升、白云丽日、祥光普照,所以起名叫‘祥照’;而你出生时,乌云遮月、星光俱掩、夜幕深沉,所以名为‘府深’……”

        岳府深越听越烦,“闭嘴!”

        安贻新不解地看他一眼,“每个人都喜欢他,偏你看他不顺眼。说实在的,你和他站在一起时,外表气质都那般近似,给人的感觉却截然相反,就象黑夜与白昼一样格格不入。我那时忽然有个感觉,好象你们是前生的冤家,不知在哪一世结了怨仇,要留待今生来了断。”

        岳府深这回没骂他,连他自己都有这种感觉,沉声吩咐道:“我一化装出宫对手就得到消息,还能及时派出刺客追踪到驿馆,咱们身边一定出了奸细,马上给我查出来!”

        江祥照含笑的影像在他脑海里不停地闪晃,让他的心情更烦燥,“还有,马上派人请江祥照进宫,让他想和岳府涌订盟都来不及!”

        江祥照接到诏谕时有些诧异,现在已经是申时三刻,快到吃晚饭的时辰,过不了多会儿皇宫就该关门下匙了,岳府深怎么在这个时候召见他?

        宫使道:“陛下请殿下立刻进宫,还说已备好便宴,请殿下共餐。”

        与江祥照同行的宣威将军杨尚会低声道:“殿下,岳府深不按规矩接见你,恐怕不怀好意。”

        江祥照不以为意,“四方各族使者在此,他还能不顾舆论,无故加害我不成?”

        杨尚会道:“那我带十个护卫同去,保护殿下。”

        江祥照失笑,“岳府深若真要害我,十个护卫顶什么用?”他见杨尚会还在迟疑,安慰他道:“放心,他不会吃了我的。”告别众友和客人,随宫使而去。

        江祥照被带到西岳皇宫的第二大殿登龙殿,岳府深降阶相迎,笑容满面,“欢迎,欢迎,大皇子到访敝国,岳某深感荣幸。”

        江祥照觉得他有点儿眼熟,“我们见过吗?”

        岳府深佯做一怔,“我不记得在哪里见过殿下。”

        江祥照左思右想,也想不起岳府深的五官倒底是哪一处让自己觉得熟悉,他想也许是自己看错了,歉然道:“对不起,是我看错了。”

        “没关系,我已在殿内备了薄酒,请殿下赏光。”

        岳府深举手相让,江祥照推辞着,两人一起进入殿中。

        殿内已摆下盛宴,另有数坛美酒,岳府深笑着请江祥照入座,“听说殿下喜好美酒且酒量甚豪,这是敝国宫中珍藏五十年的梅花酒,殿下品尝一下滋味如何?”

        江祥照倒了一杯入口,只觉满口清香,以前从未尝过,不禁赞叹不已。

        安贻新和蔡永生在暗壁里看着,安贻新越看越不明白,“蔡长史,你说皇上想搞什么鬼?用几坛酒就想收买江祥照?”

        蔡永生摇头,“陛下的心思向来难以测度,我只知道要拉拢江祥照单凭一场盛宴是不够的。咱们国家越乱,南江国就越有机可乘,江祥照一来就收了六皇子的重礼,看样子是有意和陛下作对了。帮助陛下使西岳国安定,对他、对南江国都没有好处。”

        江祥照和岳府深推杯换盏,漫谈两国的风土人情,每次江祥照想问岳府深为何要深夜接见他都被岳府深打断,并且迅速把话题扯远。

        酒过几巡,菜还没动,江祥照就觉得头脑渐渐发热,晕晕沉沉,颓然醉倒。岳府深嘴角浮起一丝冷笑,拍手唤来侍者,“来啊,把大皇子扶到我的寝宫安歇,别再去惊扰他。”

        太监们扶着江祥照一下去,安贻新就忍耐不住地走出暗壁问岳府深:“你想搞什么?把他灌醉,骗他订盟画押?”

        岳府深失笑,“那样订下的盟约又有什么用?他绝不会遵守。”他勾勾手叫过蔡永生,“我想这么这么办……”

        蔡永生越听脸色越苍白,安贻新也变了脸,“这太荒唐了!不行!绝对不行!”

        岳府深沉下脸,“要想赢这一局,唯有如此,你难道要咱们坐以待毙吗?”

        蔡永生斯斯艾艾地道:“但……这个……这……陛下的名声……”

        “我的名声已经是这样了,倒不如利用这个名声达到目的!”

        蔡永生急道:“但对于陛下……这件事……大家都只是猜测,现在陛下一旦这么做,就等于是向天下证实了!”

        “为达目的,本就该不择手段,如果咱们现在不牵制住南江国,大家都得完蛋!万一我在这场皇位之争中落败,不是被杀就是被幽禁,就算名声再好又有何用?”

        安贻新严肃地道:“强行扣留朝贺使者是要引起各国公愤的,尤其是江祥照这样地位又高、朋友又多的人,麻烦更大。”

        岳府深的笑容邪恶又深沉,“强扣会引起公愤,但他‘自愿’留下就不会了。”

        蔡永生还是很担心,“陛下,这是兵行险着,非但胜算不大,而且无论成功与否,咱们和南江国的梁子都结定了,一步走不好就会四面楚歌、满盘皆输啊。”

        “这是下下策我岂能不知?但江祥照来意不善,时间又紧,咱们已无计可施,只能走这一步!而且南江国想对我不利,这梁子其实已经结上了,大不了由暗转明,大家都撕破脸。我意已决,不必多言!宫内奸细还未察出,我能信任的只有你们两个,明天那场戏就靠你们了,绝不许给我演砸了!”

        安贻新和蔡永生无奈地应声:“是。”

        第二天一大早,担心了一晚上的杨尚会就带人到皇宫门口要见江祥照。蔡永生得报后立即把他们请进侧殿,上茶款待,“贵国大殿下与敝国皇上同游御花园去了,诸位请在这里稍等……如果真有急事,我可以领诸位去找。”

        杨尚会立刻起身,“当然有急事,你马上带我们去找!”

        蔡永生“只好”带他们去御花园,在花园门口碰上安贻新,似是无意地问:“侯爷,南江国的大殿下和陛下在里头吗?”

        “在里头,”安贻新脱口而出,但旋即自觉失言地捂住嘴,“不,不,他们……”象是想要否认,但转目看见杨尚会一脸不达目的不罢休的神色,只得干笑两声,“他们在是在,不过……你们最好别去打扰。”

        杨尚会沉着脸,“此话何意?”

        安贻新叹口气,“算了,你们自己去看吧。”

        杨尚会好奇起来,看蔡永生和安贻新的言语举止,不象是害了大殿下的样子,心中的焦急减轻了许多,没有异议地跟着二人走入园中。

        一大早,江祥照就被太监叫醒,赫然发现自己竟睡在岳府深的龙床上,吓了一跳,昨夜的记忆迷迷糊糊,他也搞不清为什么前一刻还和岳府深喝着酒,下一刻就在他的床上醒来。他也有过宿醉的经验,可是今天的状况似乎不大一样。

        他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岳府深就来了,不由分说地拉着他一起用餐,然后坚持带他游览西岳国的御花园。直到江祥照同岳府深并肩走在林荫树下,脑袋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岳府深注视着他迷惑的神色,脸上的冷笑更深,“大殿下,身体不舒服吗?”

        江祥照用力摇了摇头,想使自己清醒些,“没什么,大概是昨晚喝酒过量了……”话音未落,猛然身子一摇,两腿发软,若非岳府深扶住他,他非摔倒不可。江祥照惊骇地发觉自己的身体不听使唤,四肢好象不是自己的了似的。他霍然转头瞪着岳府深,“陛下,你在饭菜里下了药?”

        “你能在这时醒悟过来,笨得还不至于无可救药,只不过还是明白得晚了……”岳府深故做惋惜的声音里充满了恶意,“昨晚的酒里掺了‘神仙醉’,是为了让你回不了驿馆,并让外人知道你在我的寝宫过了一夜;今晨的早饭里下了‘软筋散’,是为了要你四肢无力,好让我摆布。”

        他转动身子,斜靠在旁边的树干上,江祥照身不由己地跟着他转,整个人都趴在他身上。岳府深抓着江祥照的双手搭在自己腰上,他的双臂则环着江祥照的脖颈,这样就算从不远处看起来,两人都象是在亲密拥抱。

        江祥照警觉地看他,“你想干什么?”

        岳府深带着一脸让江祥照看了刺眼的笑容,“大殿下,你今年二十有五,还未立妃,就连侍妾也没有一个,这是为什么?”

        江祥照冷哼,“我们江氏皇族都是专情的人,即使遇不到真爱,也绝不滥娶充数,很少有多妻多妾的,就连我父皇都只有我母后一个。你问这个干什么?”

        岳府深微笑,“没什么,只是觉得这样容易招人误会。”

        “什么误会?”

        “断袖分桃的误会。”

        江祥照全身一僵,怒道:“你少血口喷人!你才是招人误会的那个!”

        “是啊,若非我这张脸让人误解,流言满天飞,我也想不到这个绝妙主意,好把殿下你留在我的皇宫里。”

        江祥照心头不好的预感愈发浓烈,“什么主意?你为什么要把我留在你宫里?”

        岳府深的目光望向由园门口来树林的路上,路的尽头出现几点人影,“把你留在宫里,是为了断绝你和我那三个不争气的哥哥订盟的机会,你们南江国希望我们西岳国越乱越好吧?你一来就收了我六哥的重礼,打得就是这个主意,是不是?”

        江祥照心中一凛,被岳府深看穿了来意,而他又用这种半强制的手段对付自己,看来自己的处境危险了。同时,岳府深这番话也勾起了他的记忆,他盯着岳府深近在眼前的、带着敌意的深沉双眸,“你是那个大胡子?”

        岳府深小吃一惊,“好厉害的眼睛。”

        “我救了你一命,你却如此对我?”

        “哼,如果昨天你知道是我,还会不会救?”

        江祥照无言可答。

        岳府深笑着搂紧他,“放心,我不会杀你,我只是想留你作客几天,让你的弟弟们多一点儿顾忌,少管我们西岳国的闲事。”

        “强行扣留朝贺使者,你不怕引起公愤?”

        岳府深只笑不答,杨尚会等人已经停在不远处,他甚至能看到那十一个人瞪得比牛眼还大的眼睛。

        杨尚会目瞪口呆地盯着眼前这一幕,天啊!降下一道雷来劈晕他吧!他们尊贵的皇子、他最敬爱的殿下,竟然……跟一个大男人亲亲热热地抱着!虽然岳府深长的比一般女子还漂亮,但……但……这……这……要他怎么对皇上和太子殿下交待?他还有何面目去见地下的先皇与列祖列宗?

        江祥照觉得岳府深的神色有异,目光不看向自己反而落在二人身后某处,心中猛然一动:身后来了谁?他故意造成这种局面是要给谁看?强扣朝贺使者会令各国各族群起而攻之,但如果自愿留在宫里做客就另当别论了。

        传言岳府深有断袖之癖,他又和自己这样子抱着,刚才又意有所指地说自己无妻无妾容易让人误会……江祥照的脑袋“嗡”地一声,知道岳府深打得是什么主意了!

        他惊怒交加之下张口想喊。依他猜想,身后之人必是杨尚会,这位老将军忠心耿耿,自己一夜未归,他一定担心,肯定要进宫来找。

        岳府深发现了他的意图,本想捂住他的嘴,但江祥照如果被捂住嘴却不挣脱,杨尚会多半要起疑。情急之下,岳府深捧住江祥照的脸,凑上嘴唇吻住了他。

        杨尚会真的要晕倒了,若不是下属在背后撑住他,他一定已经昏倒在地了,而他的下属们比他的情形好不了多少。他们怎么从没想过大殿下有断袖之癖呢?如今细想起来,大殿下不好女色,不蓄妾婢,是有那么一丁点征兆。

        要昏过去的不止他们,安贻新和蔡永生也觉得有点儿站不住脚,陛下做戏做得太过火了吧?为了国事不必牺牲到如此程度吧?

        江祥照的舌尖被岳府深咬在嘴里无法动弹,发不出任何声音来,那温热柔软的触感让岳府深不自觉地改咬为吮,吸取江祥照口中的蜜汁。

        原来亲吻的感觉这么好,难怪大家都喜欢,岳府深在心里叹息着。他不是没有过女人,但他从没那个心情去亲吻过谁。而且不论他笑容满面也好,袒裸相对也好,围绕在周身的阴寒之气都不会消退,所以也从没有哪个女人敢主动亲吻他,这一吻可称之为他的初吻。对于亲吻的行为他一窍不通,不过恰好他要阻止江祥照叫唤,咬住了江祥照的舌尖,误打误撞地做对了。

        江祥照万万也想不到岳府深竟然这么做,身子因吃惊和愤怒微微颤抖,他的身体无力站直,软绵绵地靠着岳府深,与岳府深的身体紧紧相贴,因此他的每一个颤动岳府深都能感觉出来,一股奇怪的火焰在岳府深心里燃起,很想把他拥得更紧,最好能揉进自己的身体里;很想更深地吻着他、抚摸他;很想很想占有他……

        安贻新干咳了两声,掩耳盗铃地不敢再看吻得快着火的两个人,“杨将军,这……你们也看见了,还是别打扰他们好。”

        杨尚会茫然应声:“是……是……好……好……”

        他象做梦一样跟着安贻新走出御花园,安贻新和颜悦色地同他商量:“杨将军,这样吧,等贵国大皇子有空,我会转告你来找过他,至于他想什么时候见你……我看还得过些日子,你也瞧见了,他们现在正难舍难分呢。”

        杨尚会生性耿直鲁莽,碰上这样的事,他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左右为难之下,猛地眼睛一亮,南江皇室九个堂兄弟中排行第五的、二皇叔睿亲王的世子江祥晓正驻守西境的天目关,他可以去找五殿下拿主意!今天就动身!

        等杨尚会等人从视线中消失,岳府深轻轻一推,江祥照失去依靠,无力地倒在地上。岳府深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江祥照愤怒的目光射向他,“你这个卑鄙无耻的小人!”

        这大概是江祥照骂过的最重的话,却是岳府深听过的最轻的谩骂,因此毫不在意、含笑而语:“要不要我再卑鄙些让你看看?”

        江祥照无力地倒卧在地、听凭宰割的状况,让岳府深心头那奇怪的火焰燃烧更猛,亲吻他的美好滋味犹留在口。岳府深跪坐在江祥照旁边,手指在他双唇间轻划着,江祥照正想让他把手拿开,岳府深的脸突然俯近,再次吻住了他。

        江祥照的脑袋轰地一声,象有个响雷在里面炸开。岳府深还想干什么?杨尚会和护卫们已经走了,用不着再做戏给谁看。他想开口阻止,反令得岳府深的舌头伸入他嘴里,他觉得自己快窒息了,难不成岳府深真有断袖之癖?

        他猛地一口咬下去,岳府深痛得跳起来,“混蛋!你敢咬我?”

        江祥照的嘴里尝到血的咸腥味,怒声道:“我没那种癖好!要做你去找别人!”

        岳府深语声阴沉,“我也没这种癖好,只不过……我就要找你做!”他用力捏开江祥照的下颔,狂野地强吻他,用力吸吮他的舌尖,在他口腔内搜刮翻搅。

        “呜……”江祥照的下巴被捏住,无法吞咽两人的口水,口水沿着嘴角流到脖颈,岳府深一路吻下去,十指灵巧地解开他的衣襟,露出他光滑结实的胸膛。

        光滑的肌肤、从下巴连接到颈窝处的优美线条和下方的肩胛骨形成了完美的曲线,比想象中更加诱人。江祥照喜欢技击,但不愿意练笨力气、把身上练出一块一块的硬肌肉,他的肌肉结实而有弹性,皮肤露出衣外的部分因经常受阳光照射而泛着健康的微褐色,衣衫遮掩的部分则莹白如玉。两种颜色形成鲜明对比,刺激着岳府深的感官,他在两种颜色的交界处吻咬,留下一串串红痕。

        江祥照又惊惧又愤怒,“你敢如此对我,南江国不会放过你!”

        岳府深轻笑,“有你在我手里,你的弟弟们不敢轻举妄动,只要南江国不帮着我三个哥哥和我捣乱,我很快就能摆平他们。等到我国朝政稳定下来,就算你们南江国不放过我,我也不怕了。”

        身下的人儿俊挺的眉紧皱着,坚毅的下颔半扬着,因为用力挣扎而薄唇微张地喘息着,长长的乌发如乱云般摊在地上,几缕散乱的发丝落在唇边,脸上虽然是愤怒的表情,却显得说不出的性感诱人,尤其那双眼睛,生起气来却象在勾人,艳得过火。

        原本还是模模糊糊的念头霎时在脑海里清晰起来,想要这个人!想看到这张英俊傲然的面孔崩溃的模样、想看他狼狈时的脆弱、想看到他在自己身下喘息呻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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