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床陪护的阿姨微笑着说:“小姑娘,你男朋友真细心。”
能不细心吗?这样的男人经过风雨,越过山河,遇过种种的人,才历练成了今时今日这般模样。他的一切对他自己而言是财富,对我而言是难解的谜题。
“不是的,阿姨。”我认为跟这样的人还是拉开一定的距离,会比较安全,“他只是……只是我的朋友……”
阿姨一副了然的神情:“哎呀呀,我知道。朋友,朋友。唉,你们现在这些年轻人,你看人家小伙子多好,没跟你在一起就这么体贴,那要是在一起的话,不就对你掏心掏肺了?还不知足?有什么不知足的?女孩子家家的,不要太贪心,差不多考验人家一下就答应吧。”
本来头就晕沉沉的,跟阿姨说了这么几句话,头胀得又酸又痛,就像有人在太阳穴处点鞭炮,隆隆直响震得天旋地转,隐隐有什么东西在脑仁里炸裂崩散。我在心里斟酌一下措辞,艰难地开口:“阿姨,事情不是你想得那么简单的。”
阿姨冲我暧昧地一笑:“是闹别扭吧?嗨!阿姨也是从那时候过来的,有什么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算了,别太计较,伤感情。”
……阿姨,你的联想力也太强大了点吧?我不就是生个病,然后有个异性来探病顺手帮我去打壶热水,怎么就一定要有点什么呢?又不是我告诉他我生病了,非逼着人家来探病……探病……我似乎模糊地意识到了什么。是……有什么东西在脑海中清晰了却又一时之间抓不住。浑身一时热得难忍,一时又从骨缝里挤出寒意,眼前一阵发花,慢慢合拢眼睑,所有思绪都成了空白,睡了过去。
迷迷蒙蒙地梦到自己回到高三那年最后的一次模考,坐在桌子前,耳朵里能够听见的都是周围笔尖触碰纸张的沙沙声,间或窗外的知了有气无力地声音夹杂其间。我用笔使劲戳数学卷子,时间就剩十分钟了,一道大题摆在面前演算了很多遍总觉得哪里有问题。这种说不出具体问题在哪里的感觉让我彻底慌了神,心脏砰砰直跳,汗水细细布满一额头,后背的汗争先恐后地从毛孔渗出来,粘腻地更加让人烦躁。手里的笔湿漉漉地打滑,到底问题在哪里呢?一道白光在脑袋里倏然闪过,是思路里的某一环出了错误,一个致命的,自己却没有发现的一环,像是早就挖好的陷阱一样就在等待自己往里跳。
再次张开眼睛,已经到了太阳快要下山的时候,晚霞从窗边明亮的玻璃里落入室内,模糊了陈思宁的眉目,任红彤彤的光影为他勾勒出细腻的金黄色轮廓,将他的影子无限拉长在空荡荡的墙壁上。他斜倚在窗台边,一手插在裤子口袋里,一手垂在裤线,目光投向躺在床上的我。
见我醒来,他向前几步,从阴影深处走出,深刻的面容愈来愈清晰地映入我的眼中。他俯身柔和地问我:“醒了?还睡吗?”
刚醒来半清醒半迷糊的我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不知不觉间被他轻柔地话语牵动。摇了摇头,双臂从厚重的被子里探出来,口齿不清地说:“不睡了。”他低眸含笑,伸手摇了摇床边的手柄,把病床给升了起来。
“喝点粥好不好?”他不是在征得我意见,而是在通知我,告诉我应该做什么。他伸手拿起床头柜上放着的保温瓶,倒出大半碗粥。一手拿起装有粥的碗,坐到我的床边,一手白瓷的调羹挑起半勺白粥,递到我的唇边,漆黑的瞳仁凝有细碎的柔光:“喝吧。已经不烫了。”
我就着他的手抿了一口粥,唔,的确不是很烫,温热得刚刚好,米汤浓稠,细滑地流入口中,香糯可口。本来折腾了一整天,早上喝的半杯豆浆都吐掉了,此时喝到暖和和的粥,胃里无比得熨帖。他怎么可以这样理所应当地喂我?我又不是他的谁,我的手也没有残没有断。现在这样到底算什么?我咬住下唇,不顾发烧烧得酸软的肌肉,抬手准备自己去拿盛有粥的碗:“我自己能喝。”
陈思宁拿碗的手往旁一躲便轻巧地躲开了我的手。他风轻云淡地笑着,把手中的调羹放在碗里,腾出手来摸了摸我的发,动作温和轻柔,微凉的指尖不经意划过我的额头,似乎带有某种魔力,让我感到莫名地安定。他的话语仿佛一团雪白的棉花,柔软得不像话:“你是病人。发烧一天应该没有什么力气了,先喝完这碗粥再说。”
我没有缩回手,而是固执地去拉他的胳膊,嘴里不依不饶地说:“我好好的胳膊,好好的手,为什么要你来喂?”发烧损失了很多的气力,胸口疼痛使得我呼吸受阻,整个呼吸道又闷又胀。我虽是想要说出凛然不可侵犯的味道来,但是实际上有气无力地连我自己都觉得没劲,怎么听怎么觉得苍白无力的语言里暗藏着一股赌气与委屈。
“傻姑娘。”陈思宁目光中渗出些许的无奈,“怎么到了这个时候还是要这么倔强呢?乖一点。生病了就乖一点。”
“我怎么不乖了?再说我乖不乖跟你有什么关系?”我生气得胸口起伏不断,大口喘息着空气,却总觉得胸口像压有千斤的巨石一般呼吸困难,“这算什么?这到底算什么?”
陈思宁将碗塞到我的手里,手抚过我的发顶,嘴里哄着:“好,好,好。别太激动,对身体不好。喏,给你,你自己喝。”
“我……”我有一肚子的话想要说出来,太多的想法需要理清楚,我好不容易找到这么一点可以发挥出来,当然急于去把握。
“不急。吃完再说,我就在这里,一会儿吃完粥,慢慢地跟我说。”他打断我的话,安抚我。
我想说我要先说,但是空空的肠胃却在挫败地提醒还是先吃点粥吧,吃完才有力气抗衡,跟这个心思深沉的家伙抗衡。
于是不顾其它,先喝掉小半碗的粥。在我喝粥的时候,我偷偷细看陈思宁,发现他在看我喝粥之后唇角漾出浅浅的笑纹。我盯牢他的笑容,心里百转千回,他这样一个人怎么就能笑得如此坦然磊落呢?我将碗放到床头柜上,清清嗓子:“我喝完了。我想跟你谈谈。”
“再喝点?”他起身端起碗,询问我。
“等晚上饿一点再说。现在不想吃。”我在内心不断警告自己,嘿,杨晓蕾,你不能这么没有抵抗力,绝对不能接受他的好意,从心底对他产生一点点地动摇。我怎么可以面对这种温柔地攻势而缴枪投降呢?我恨恨地瞪视陈思宁,好不容易堆积的气势已经泄掉一半,这人真是狡猾。
“哦。”他脸上挂着浅浅的笑,又坐回床边,“你想要说什么?这么迫不及待。”
作者有话要说:忘记说了,这文以前是8w字,经过大修和改头换面后,至少17w字-一天一更啊一天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