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风萧萧兮易水寒

        事实证明，谭音与乐乐都把新治疗的风险和痛苦估计的太简单了。因为治疗过程远比想像中更痛苦。事后，乐乐把那种治疗形容为剥皮挫骨，斧刖加身。而谭音则把治疗称为凤凰涅磐，浴火重生。

        不过那是后话了。现在，我们先来看具体的治疗方法。因为还在圣诞假期，所以第二天只是为乐乐做了详细的检查，并没有开始真正的治疗。在乐乐做检查的时候，谭音就在一旁用自己的外出通看研究院给她的内部资料。乐乐做了一天的检查，谭音看了一天的资料。

        当黄昏时，谭音犹豫了。她看的资料中有很多关于这种治疗方法的实验录像。其中包括用基因人和实验动物的实验录像。

        看着那些痛苦到发狂，不惜一切代价自残的人，还有那些因为痛楚而咬掉自己爪子、撞破自己脑袋、蹭掉自己皮毛的动物，谭音开始意识到这一治疗的残酷。

        如果让乐乐也经历了这么多的痛苦，他还是难逃一死。那么，还不如让自己守着他安静的离世。她的确需要乐乐，但如果这种需要是建立在乐乐的痛苦之上，那是对爱情的亵渎。

        所以当晚餐过后，谭音抱着乐乐，犹豫了很久才吞吞吐吐的问：“乐乐，如果这个治疗会很痛苦，你还要做吗？”

        乐乐迷茫的抬起头，反问：“你带我来梦国不就是为了给我治病的吗？”

        “是。但是过程会很痛苦。我不忍心。”

        “可是，能救我的命，不是吗？”

        “或许。”

        乐乐看着谭音，不明白她为什么犹豫。

        自从他生病以来，音音从没当着他的面哭过或是说过放弃。她总是鼓励他。坚定的相信一定会有办法。连医生都摇头的时候，音音还是坚持不懈的等待着奇迹。现在有一个生的机会在他们面前，音音却打起了退堂鼓。这很奇怪。

        谭音看着乐乐眼中的疑问，整理了一下思绪说：“这个治疗风险大不说，还很痛苦。以前王安然跟我说过，但我没当回事。今天看了详细的资料片才知道的。乐乐，如果你不想做这个实验治疗，我带你回家。”

        乐乐眨眨眼，试探性的问：“你的意思是让我选择？”

        “我想给你选最好的。但在这件事上，我不知道什么才是对你好的。”

        “你希望我活着，对吧？”乐乐问。

        谭音点点头。

        乐乐又问：“如果我选择不治了，你会不会失望？”

        谭音摇了摇头，说：“我会尊重你的选择。”

        这话一说出来，竟让乐乐那因病而变的有些混浊的眼睛闪亮起来。他低下头，把整张脸埋在了谭音的胸前。等他再次抬起头时，他的睫毛是湿的。而谭音的睡衣上多了两小块湿痕。

        乐乐用还闪着水光的眼睛看着谭音，郑重的说：“我想治一下试试。我也想陪着你。音音，陪你白头偕老。”

        这是乐乐这大半年来，首次对谭音的付出表明态度。也是重聚以后，乐乐首次叫她音音。谭音一直知道乐乐在乎自己，依恋自己。但这种明确的表态，还是让谭音激动不已。

        乐乐也很激动。他没想到音音会让他自己做决定。能决定自己的命运对基因人来说意味着自由与尊严。这是每个基因人都渴望而不可得的。偏偏他乐乐得到了。

        乐乐心中想：“哼，那些基因人说他懦弱怕死，是胆小鬼。有人甚至不叫他瘦骨头，而叫他软骨头。他们懂什么？活着才可能得到尊严。活着不是胆小，在困难的时候求死才是胆小鬼。”

        激动过后，谭音凶神恶煞的对乐乐说：“你记住了，你答应了我。无论有多痛，你都要给我坚持下去。不许想法子伤害自己，也不许放弃。听到没有？”

        相对于谭音的严肃与凶恶，乐乐则显得轻松活泼的多了。他笑着讨价还价说：“那你以后要对我好！”

        谭音点点头。

        乐乐又说：“你以后不许再扔掉我，你父母让你扔也不行。”

        谭音更是大力点头，同时问：“还有吗？想要什么，一次说完。”这句话的另一个含意就是“漫天要价吧，我任你宰割。”

        但乐乐想了半天，才小心翼翼的问：“那你以后不能结婚了？”

        看谭音点头，乐乐又问：“要你只能跟我过一生的话，可以吗？”

        这还用问。情人间就应该互许终生。而且和别人共渡一生或许困难，毕竟人心易变。但和乐乐共渡一生，谭音却觉得很有信心。

        首先是乐乐不会变心。其次是谭音觉得自己对乐乐不单单是依恋，还有浓浓的欣赏。乐乐所有的一切，包括他被人垢病的胆小怕死都让她喜欢。怕死说明对生命有渴望；胆小说明他没野心，不贪婪。就象现在，难为乐乐提这么个理所当然的条件还一副胆战心惊的样子。

        看谭音想都不想就点头答应，乐乐放心的接着说：“你以后只能吃我做的菜，穿我洗衣的衣服。有了事要找我商量，让我保护你。吃东西不能挑嘴。太油的东西要少吃，要多吃蔬菜。回去以后我就给你再种点真正的绿色蔬菜吃。还有，要养猪。自家养的好吃，吃不完还可以卖钱。还要……”

        听乐乐兴奋的小声絮叨着，谭音觉得哭笑不得。这不是“漫天要价”的时间吗？这个傻瓜怎么不提条件反而开始给自己布置工作了。

        不得不说，看过了那么多一谈婚论嫁就讨价还价的人，谭音对面前这个不会讨价还价的傻瓜是钟意的不得了。

        “这才是可以用来嫁的男人。以前那些心怀叵测的相亲对象，别说嫁了，连和他们做朋友都要小心为妙。一不小心就可能被算计了去。”谭音一边想，一边在乐乐的咕囔声中，让自己的心化为一汪柔柔的水泊，里面荡着一只名为乐乐的小船。

        第二天又进行了一些后续的检查。然后在中午时，这项研究的主要负责人把谭音请到了办公室。

        负责人是个满脸大胡子的犹太人。他明确的告诉谭音乐乐的身体状况是非常的差。根本不适合做这一项试验。如果不是谭音打通了研究院的上层领导，他根本不会考虑用这样的基因人来做试验。乐乐很可能在实验的过程中就会因为心脏或其它器官衰竭而死亡。就算通过了试验，他也没办法耐受后期的恢复阶段的痛苦。

        实际上，还没有基因人能通过实验过程的。看起来，这位大胡子对于谭音走上层路线强迫他给一名无用的基因人做治疗实验是非常不满意。

        科学家都有点傲气。对于自己眼里神圣的科学却被领导拿来讨人情，大胡子心里多少不太高兴。所以大胡子直截了当的告诉谭音让乐乐做实验就等于让他直接死掉。而他们不会对实验基因人的死亡付任何责任。

        谭音明白大胡子的意思。但她没办法去告诉乐乐他已经没救了。昨天晚上乐乐还在她的怀里滔滔不绝的描述美好的未来，现在让她去告诉乐乐根本没有未来。这不是打击吗？

        再说，不治疗，直接带乐乐回去。可能乐乐还可以多活几天。但没有希望的生命，你让乐乐怎么去面对？与其让乐乐在死亡的绝望中煎熬，还不如来个生死立判。所以谭音强硬的告诉大胡子，他们只要尽心治疗，无论结果如何，她都认。

        大胡子点了点头。招呼着他的研究小组去进行准备工作了。谭音坐在了乐乐的床前，怔怔的盯着昏睡中的乐乐，发呆。如果有个魔法棒，谭音真想让时间停在这一刻。

        不知怎么的，谭音竞想想了一句不吉利的古诗“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不复还”。

        如果乐乐真的死在了治疗的过程中，那么还不如带他回农场，还能多活几天。

        可是不行，她答应过乐乐，尊重他的选择。乐乐选择了治疗，她就只有支持。爱一个人，首先要尊重对方。况且这是乐乐的生命，她谭音在其中指手画脚的算那门子事。

        所以谭音只能守着乐乐。看着乐乐。心痛而无奈。她永远不会告诉乐乐为了他的这个治疗，自己要付出什么。除非乐乐能好起来，用自己的眼睛去看，去发现。否则谭音永远不会说。因为在任性大小姐的心目中，自己所付出的，比起她得到的爱情来说，根本不能比。就算最后乐乐不治身亡，谭音也不会后悔自己的付出。

        黄昏时，一切准备就绪。乐乐被推进了实验室。实验室分里外两间。中间隔着一面透明的大玻璃。谭音就站有玻璃外面看着乐乐。乐乐好像很有有信心，还对着谭间比了个V字的手势。

        工作人员把乐乐放在一个四面包着软垫的凹槽里，然后把乐乐的手脚都卡在软槽里面。给乐乐戴上氧气罩，还在他的嘴里插了一个软软的东西。接下来，实验人员开始在乐乐的腹部和胸部打洞。并把一根根细管子顺着打出来的小洞插了进去。

        这时候，谭音就发现不对头了。因为他们在做这些操作时，明显没有给乐乐进行麻醉。也就是说乐乐在清醒的状态下忍受着身体被打洞插管的痛苦。看着管子越插越深，乐乐转过头，皱紧着眉头开始大喘气。谭音一下子就急了。她敲打着玻璃引起里面工作人员的注意。

        过了一会儿，有个年轻的工作人员走了出来。对于谭音的质问，这位工作人员的给出的答案是麻醉没用，一会儿机体基因修补液灌进病人体内后，所有的麻醉都会失效。而且那个时候才是真正痛的时候。

        可是，至少现在可以让乐乐没那么痛。不是吗？

        但那位工作人员却说，麻醉与其它药物可能会影响基因修补液的功效。所以不用麻醉实验效果好。

        去它的狗屁实验效果。对于谭音来说，乐乐不是什么实验动物。而是她的心头肉。而这些人竞敢当着她的面虐待她的宝贝，这让谭音如何能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