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书名: 炀炀 作者: 喜了 分类: 都市

        马致远曾在他的《破幽梦孤雁汉宫秋杂剧》中写到:“体态是二十年挑就的温柔,姻缘是五百载该拨下的配偶,脸儿有一千般说不尽的风流。”这里用“二十年”、“五百载”、“一千般”的数字递增,赞美了王昭君倾国倾城的美姿。

        以前,只是在脑海里勾勒这般美人儿的容态,如今,来到梵宁后宫,也算大饱眼福。客观的讲,这些女子除去深沉的心智,到真是各有风情。我想,这里每张生动的脸,也许都写着一段刻骨铭心的故事。

        而,此时,她们都掩藏了自己的心事,用多年在深宫里打磨的圆滑眼神,宁静地注视着殿中央一拨又一拨上前的少女,也许在这些貌美如花的年轻女子身上,她们依稀能找到自己以前的影子。真的,竟然,没能看见她们眼底的嫉妒,只有沉静。也许,在这抹静后,是寂寞,是悲哀

        我也静静坐在她们中间,注视着这些体态婀娜,风姿清雅的贵族少女们。她们脸上,或娇羞,或喜悦,或平静,或哀愁。进入这千红一窟的深宫,也许是一辈子的荣华,也许是一辈子的孤寂,这是她们的命,是这个时代的命!

        突然沉沉闭上双眼炀炀,这绝不是你的命!心底有个声音,掷地有声!

        “炀娘娘,请留步!”及笈礼成后,剩下的筛选评定都是由上三品的嫔妃定夺,其余众宫妇自然要退出珠帘后,殿外侯旨。这时,一个太监却拦下了我。

        “荣妃娘娘请您过景和宫一叙。”太监恭顺的弯腰示意,我却皱起了眉头,荣贤妃?却还是随了他的脚步。

        今天,荣贤妃并没有来永禧殿,我想,她可能又病下了,只是,她现在突然找我,却颇感意外。荣府一府流放,贤妃却并没有削爵,或受其他牵连。只是,宫中的女子很赖着娘家的殷实,荣府一倒,纵使贤妃品位再高,也变的戚戚落落。不过,她总病着个身子,人又本清淡,所以,也没听着她有多没自在。

        景和宫,弥漫着清清的药香,殿里点着两支红烛,都罩着米黄纱笼,柔和的光微带红色,照得满殿温馨润泽。

        “炀炀。”软塌上一个全身素白的女子,放下手中的书,柔柔地唤了声我。

        “见过荣贤妃。”我淡淡地欠了下身,没有多大的热络。忘不了,无亭死在她府上!

        可她却没在意,依然带着清雅的笑,“坐会儿吧,咱姐俩叙叙,咳,咳,咳”美丽的女子这么一咳,让我也有些过意不去,走上前坐在她的身边,“你你没事儿吧!”望着她,直率的表达自己的关心。

        “没没事儿,老毛病了,咳咳,咳,谢谢。对不起。”她微笑地看着我,却表达着这样的谦辞,让我纳了闷。

        “谢谢你救了荣巽,他永远记着你。”握上我的手,她突然似乎很激动,“对不起,对不起,让你的老嫫嫫那样的走了。”看的清她眼里的真挚,这是她的诚心诚意啊,我终于微笑着向她摇摇头。

        “炀炀,你是个好女骇儿,进了这宫里委屈你了。”她一直没有松开我的手,看的出,她有很多话想和我说,没有打断她,我一直望着她,“这宫里的是与非,也许,你并不屑于知道,因为,从看见你第一眼,我就知道,你是个独立的女子,不是我们,不是这宫里的任何一个女子。炀炀,我也嫉妒过你,甚至恨过你,可是,我知道,其实自己是羡慕你的。”渐渐松开我的手,女子的眼光飘向窗外。

        “炀炀,我羡慕你的,不是皇恩荣宠,而是,那份淡然,那份真正的淡然。你是自由的,心是自由的,魂魄是自由的,可我,永远得不到。知道吗,有时候,我很感谢自己这累病的身子,它让我少了很多桎梏,多了不少清净。可惜,这样的身份,这样的家世”朝我无奈的笑了笑,这个深宫中的女子在将她最真实的一面呈现给我啊,不想问原因,我只知道,自己要做好一个倾听者。

        “炀炀,有些事,你应该知道真相。皇上最大的心患是幽王!而你,是幽王的使者。”突然直直盯着我,这个女子眼里的清明让我看到她最真实的智慧,却深深震撼了我,她的冷静,她的话

        “荣府的劫数是注定的,因为它出身幽州,皇上不会信任任何来自幽州的人和事。骊晋行猎,声势浩大,是为了壮军威,那是对天下敲山震虎,特别是幽州。荷泽,是南方重要枢纽,拿下它,就断了幽州的后路,现在那里已经屯兵数千万,虎视耽耽的是,幽州!炀炀,你是个聪明的女骇儿,这一切”

        聪明!我当然聪明!犹如晴空霹雳,仿佛这几天微觉的真相,猛然被扯下了个大口子,所有的所有,一切的一切,美的,丑的,甜的,苦的,全流了出来,流了出来

        “从来,谁也猜不透他的心!只是,现在,全梵宁的人都认为,他们的王横扫荷泽,是为了他的宠妃,他的炀炀。”

        “皇上,征南将军已奉旨屯驻新野,与进驻荷泽的平戎将军,进驻凉泉的孝武将军,随时可以可以入南-”

        入南!原来,一切都是为了入南入南

        心变的更冷了。

        “炀炀,宸蓝被指婚幽王!”当我踏出景和宫,身后,这是那个女子的最后一句,也是她生命中,我听到的最后一句。

        三天后,荣贤妃薨于景和宫。

        “男人天生迷恋的成就感与女人不同,女性喜欢真实、细节的满足,而男人喜欢在时代的责任感中寻找寄托。”

        这是谁的自省名言,已经记不得了,只是,此时突然想到这句话,颇能疗治我受伤的感觉。

        盘腿倚靠在幽静的长廊里,定定看着锦罗殿外这一池莲花,它受着落日的光辉和雨水的洗涤,燃烧似的闪着红光。这春日的莲花池已经披上了霞光。空气清澈而透明,散发着莲的幽香。我看见温煦的南风,软软的吹着,把远方的芒果花香带到了我的身旁

        轻轻嘟囔着,哼唱着小时侯妈妈总在耳旁低吟的曲子。我知道,玄谳一直在我的身后。

        “炀炀,你不快乐。”他又何尝快乐?这样的忧伤

        微微咧开唇,我深吐了一口气。

        “玄谳,你了解我吗?炀炀是一个再单纯不过的孩子,记忆如白纸一般纯净。其实,她什么也没有经历过,爱也好,痛也罢。可是,她仍然平静地存在,不期求爱,也不期求那随之而来的痛。所以,炀炀也是一个没有目的的孩子,简单的思想,简单的存在,简单的呼吸这湿润的空气,就象这一池莲花”

        回头给了他一个再单纯不过的笑容,我突然直直走过去,投进这满池莲花的怀抱。

        “炀炀?!”玄谳撕心裂肺般的呼喊,全然不顾。此时,一头扎进去的我,轻松地象一只鱼,自由自在,无拘无束,任清水深埋。

        “炀炀!!炀炀!!”那是,一个男人绝望的声,绝望的心

        突然从池水里冒出头,我晶莹的眼看着他却笑了,非常灿烂的笑了。那边,是满脸泪水的他。

        看见他流泪,看见他心焦,看见他绝望,你,快乐了?

        是的,我快乐了!炀炀,还说自己单纯,你骨子里就是个黑心烂肝的坏女孩!

        是的,我是个坏女孩!

        依然弯着唇,我笑地毫无城府,其实,天知道,我有多满足,报复后的满足!

        他默默把我抱进纱缦里,默默为我拭擦着全身湿透的清水,我静静看着他,水目里藏着妖艳的火花。

        “为什么把宸蓝嫁给玄琰。”

        他不回答我,依然象个固执的孩子不停下手里的动作。

        “为什么把宸蓝嫁给玄琰。我讨厌那个女的。”

        毫不掩饰自己的任性,我依然一瞬不瞬盯着他。

        “讨厌?!你是讨厌她,还是讨厌她要嫁给玄琰?!”愤怒地丢开手里的锦羽。

        终于,发火了!意料之中,不是吗?

        “我就是讨厌她嫁给玄琰!”

        放肆地看着他,我毫不避讳。他的眼都烧红了,盯着我,想毁了我吧!

        却清淡地瞟他一眼,我当着他的面,平静地走下床,一边扯下自己润湿的衣裙。潮湿的感觉现在让我很难受!

        “炀炀!”这声,是从心底恨出来的啊!擦身而过时,一把扯住我的胳膊,他愤怒地流泻着火花的眼里,是我苍白无暇的身体。

        “你爱他?!你还是爱他?!”

        愤怒的王啊!已经被嫉妒烧毁了理智。他知道,此刻的自己正在暴露自己的弱点,正在一个坏女孩面前暴露自己的弱点吗?

        “我就是爱他!他比你诚实,他比你坦白!他不会披着爱我疼我的外衣,虚伪的利用我!”要再刺痛他,刺痛他!这样,我才好过,我才好过一些

        “你!你!!该死的你!!”突然,狠狠把我抛在床上,他象只愤怒无措的野兽就向我扑来

        “该死的你,该死的你炀炀,炀炀,我说过,说过如果我不是,不是我的命都给你,全给你”疯狂地吻着我,疯狂地呢喃。他的发散了,他的唇红了,他的心乱了

        炀炀,炀炀,你这又是何必,又是何必?磨折了他后,你快乐了后,看着在你胸口呜咽的他,你又红什么眼,你又疼什么心?这次,是你自己作的孽啊!

        “你们毁了我,毁了我”趴在床上,头全闷在枕心里,我抽噎着。

        “炀炀,炀炀”贴在我的身侧,他抚摩着我的发顶,不住吻着我的额角,伤心的豁着我。

        而我就是倔强地不抬起头,只是闷着哭,哭

        “炀炀,炀炀,看看我,好不好,看看我”他几乎在卑微的求我了。

        抽噎着,红着眼,红着唇,红着颊,我象只伤心的小兔子,凌乱的发丝遮住了眼,顺着他的力量,我侧过了头,

        “炀炀,要我怎么办,你要我怎么办-”枕在我的脸侧,怄红了一切的他一脸无助,象个心慌又无措的孩子。

        小声抽噎着,我就是不说话,只哀戚的盯着他。

        “炀炀,我错了,一切都是我错了,好不好,你要我怎么办,怎么办”心疼地吻着我,依赖地吻着我,他的呼吸舍不得离开我分毫

        “我我要圣旨”他的唇含住我抽泣的声音,我知道,他听见了。

        只是贴着,温暖的贴着,仿佛执意要将我的唇齿间只染上他的味道。这样许久,许久仿佛经历了生生世世

        突然抽离我的唇,撑起身子,他看着我,一瞬不瞬的看着我,仿佛要把我刻进心里,骨里,血里的,看着我!

        我勇敢地迎着他的视线,尽管依然在抽噎。

        “劫数!”

        此时的玄谳,仿佛回到我第一次在金銮宝殿上,第一眼见着的那个美丽的男子高贵,疏离,神秘

        毫无眷恋的抽身离去。悱恻的烛光里,只留下他衣衫飘逸的残影

        第二天,我得到一只锦盒。

        当天夜晚,整个梵衍宫沉浸在柔和的月华下,一骑红驹悄然绝尘而去一路畅通无阻!

        “一花一天堂,一草一世界,一树一菩提,一土一如来,一方一净土,一笑一尘缘,一念一清净。”

        一夜奔波,迎着朝阳,眼前突现如此幽静古刹,浮躁的心沉静了。

        “妙高寺。”

        骑在马上,我环视着这方佛土。好地方,不是吗?群峰相拥,松竹成林,飞泉润谷,芳草吐香。

        “朝夕吸纳高山雾露之滋润,独吮奇花异草之灵气妖孽之地!”暗暗自语,我嫉妒这仙人般的地儿,真说不定!

        “女施主,请进来饮杯茶吧。”门前不知何时站着一位朴静的僧人,淡定的微笑着,却吓了我一跳。

        双手合十,坐在马上,我礼貌地象他一点头示意,嘴里却唠叨出一句,“妖孽。”自己都恨不得咬死自己。

        他却已转身,我跳下马,跟了进去。

        轻轻晃动手中的茶杯,看淡绿色的茶或针或片,忽上忽下,簇拥着,沉沉浮浮,变换着不同的位置,试图寻找一个属于自己的最佳平衡点。

        “人为什么要喝茶。”氤氲的茶雾里,淡淡的茶香里,只是自己的呢喃细语,没想到,身旁静立的僧人竟然给了回答,

        “茶矣,在于打碎了山水、草木、茶庵、主客、诸具、法则、规矩的,无一物之念的,无事安心的一片白露地。”

        看着他,我未全懂,心情却奇异的平静。

        这景,这僧,这茶突然觉得,这温软的茶水就象我们的内心,足以接纳一切友善的或是不友善的表情。

        是啊,炀炀,不是说好要做一个大气的女孩儿吗?

        为什么要再猜疑,他给了你圣旨,是个了断!

        为什么要再迟疑,他与你,天与地,一绝两红尘!

        你的家,就在眼前,该回去了

        “师傅,能托付您一件事吗?”

        卸下一直带在脖子上的“凝”字红玉,交给他,我信任这段佛缘。

        “请您递于幽王,就说一树一尘缘。他会明白的,拜托您了。”

        虔诚地仰望着他,在僧人接过红玉的刹那,我见到,他眼底最慈爱的光辉,那是永恒的佛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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