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上山,等过了一半的脚程时天才开始亮开,众人方发现今日原是憋着一场暴雨。
但此刻下山似乎更不妥,一行人只能硬着头皮继续朝上,剑客时不时就想回头去看如月,好在她比他想的坚强许多,虽然偶尔也会停下来歇脚,但绝不会离开大部队超过十步的距离。
他们时常习武都觉得此路艰苦,一个弱女子能坚持成这样,着实不易,就连谢领头都有些佩服的回头看她:“那姑娘性子真硬,这要个男子,放在江湖武林之中,绝对是一条好汉。”
剑客怜她辛苦,刻意等了等她。看着如月将昨日的包袱背着,伸手就要替她接过:“这种东西你就该放在客栈那处,我们这么多人和你一起,你还怕老板会扣你东西?”
如月却敏感地护住了包袱:“你别……这个并不太重,我还是自己背着吧。”
剑客心知这里面必是有对她而言极为重要的东西,也就绕开不再提。
直到午后,他们才好不容易到了半山,如月谢过这些剑客,望了望山头,擦汗继续朝上。
不过这山过了半山之后好走许多却是真的,想着即将要见到的人,她心情雀跃,就连脚步都放轻放快了不少,直到太阳开始西沉才走到山头。整整在山中赶了一日,如月却丝毫不觉得累,那喜悦的心情让她真想放声高歌一曲。
可真的到了山头后,才发现这里勿说是魔物,就连草也没有一株。
她慌了神,放下包袱四处转圈圈,口中又慌又急切的唤那人的名字:“承厉!”
“承厉——!”
“我是如月,如月来了,你在哪儿——”
他不是该被关在这里的么,除了山头,他连半山都下不去,承厉他还能去哪里?如月费劲千辛万苦地爬上这座山,却发现想见的人根本就不在这里,绝望和悲伤都快将她掩埋,可就是半分都哭不出来。
悻然地跌坐在地,这时传来靴子在地上摩擦的声音,她惊喜地回头。
“姑娘?”
剑客看她跌坐在地,以为她受伤了,急忙过来要扶她:“可有受伤?”他拔出剑来警觉地朝四下望着,“这里魔物颇多,你靠近我。”
如月颓然:“要是真有魔物就好了。”
也没有问剑客怎么会在这里,如月将包袱贴胸抱着,正准备找个有树木的地方靠着歇上一晚等明日天亮了再在山上转转碰运气时,一道黑色的人影正缓步朝山头走来。
步伐稳健,单是一个身影,也让如月直接飞奔了过去,直直扑向那人的怀里:“承厉。”
在剑客的印象里,如月是孱弱的,他从来没想过这个姑娘能用那样的速度奔跑起来,而再听到她口中所唤的人名后,他一凛,随后重新握住剑稳在身前。只可惜那姑娘在承厉那方,纵然他想施手相救也颇为为难。
承厉看着怀中的人,也有些惊讶:“如月?”
天色已有些暗,如月小心翼翼地用手捧着承厉的头,用手去描摹他的眼、鼻和每一个值得她怀念并思念的他。没看到时还不至于哭出来,此时看到真正的承厉,她却动容地落泪:“我好想你承厉。我好想好想好想你!”
若只是心中有思情,她可以作诗,可以作画,可以再缎面上一针一线的制出思念,但是这种牵扯到全身都发痛的情绪却让她在这一刻只能说出想他。
她真的什么都不剩了,除了想他。
承厉想伸手圈住她,可手在离她腰还有半尺时,又收了回去:“你来做什么。”
如月抱着他不愿松手:“我一直在元洲洲城等你,但是你都没有来。后来我听说你被那些天兵神将困在这山上,我就来找你了。”
承厉从她怀中脱身:“你走吧。”
“为什么?”
他转身:“这需要何理由。妖魔大多无情无义,当初看你有些才华,和一般女子不同,觉得新鲜逗弄你一番罢了。你却三番两次这样纠缠不放,实在叫人受不了。如今还追到了这山上来,真是片刻清静都不肯留给我。我避你都来不及,又怎么会愿意见你。”
剑客虽然惧怕承厉,但仍然持剑上前:“魔物,你可知江姑娘这一路……”
“又一个不自量力跑来送死的。”承厉一眼扫过剑客,“你看看你如今衰败的姿色,和当初在元洲城内惊艳我的江如月已判若两人。也只有这种年轻不谙世事的少年郎才会着你的道。回去吧,别再来缠着我了。”
如月肩膀抽了两抽,剑客以为她要嚎啕大哭时,她却默默地压着包袱重新走回到承厉面前:“你这样说不过是为了赶我走而已。承厉,我都知道,不然我不会来。”
她解开包袱,从里面拿出一叠纯白的宣纸:“这上面本留有我替你画的画像,可现在,所有的墨迹都消失不见,宣纸也只成了一张张无用的白纸。你说,这是为什么。”
承厉背过身:“我不知道。”
如月低头:“画像上的你不见了也就罢了,我还记不住你长什么样子。”她泪了双目,“你的眼睛鼻子眉毛耳朵和双唇,我一样都记不起来了。一觉醒来,我连你的名字都快记不住,你怎么能这么残忍,怎么可以抽走我为数不多的记忆。承厉,你不想看见我没关系,但是你不能让我记不住你啊。”
她挽起袖子,眼泪滴到手臂上,莹白的手上伤已结痂,但周围又添新痕:“我在手上刻下了你的名字,非常痛。但就是因为这痛连着心,我才不会忘了你。承厉,怎样,你是不是觉得我是个疯女人,但又何妨,我自己都觉得自己不可理喻呢。”
对着手上一道道疤痕拼成的名字,承厉不忍多看。
“你有什么资格让我忘了你。那是属于我的记忆,任何人都没有资格取走,你可以把我留在元洲城内永不相见,但是你不可以把我仅有的记忆也一并带走。不可以,你没有资格!”
剑客隐隐听出些眉目,愣住。
当初江如月被人始乱终弃的事,在元洲内闹得沸沸扬扬,这个江如月怕该是他所想的那个江如月无疑了。但他记得那时的自己不过十岁年纪,如今自己已过弱冠之年,那江姑娘岂不是应该有三十?这么些年,承厉抛下佳人独自离开,难怪她要找来这里。
如月将包袱里的东西统统拿了出来:“我知道你不用吃东西,所以会用这个理由赶我下山,因此我都备着呢。你看,这是橘树的种子,这是菜苗,我还带了好多菜种菜苗和瓜果的种子来。都是因为不知道这山上到底什么能栽的活,我就一并带来了……承厉,我可以每天吃很少很少,你让我留下吧,我不想忘了你。”
这席话让两个男人都语噎,看着如月不知该如何是好。
承厉叹了口气,抬手。
如月破涕为笑,以为他这是要伸手扶她,可承厉手势一转,直接劈晕了如月,一道咒接着就下到了她的身上,让女人即刻便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剑客以为承厉魔性大发要下狠手,正准备拼死一战时,承厉却对他动手,语气中无不透着满满的疲惫与不舍:“这位侠士,有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