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的早晨，菲利普带着我和一队侍从正式向霍夫堡宫进发。我愁眉苦脸地坐在马车里，感觉前途一片灰暗。车厢内异常的安静，我时不时偷偷瞟一眼菲利普，见他一直在闭目养神。这让一心求得安慰的我略感失望。自从那晚我再次拒绝他之后，他就再也没和我说过话。看来这一次我是真的把他惹毛了。早知道还不如从了他，好歹在霍夫堡宫还能多一个盟友。西尔维娅照例被留在佛兰德宫，现在我可算是真正的孤家寡人了。

        一想起可能要面对的刁难，我的心中各种烦躁，双腿忍不住在地上乱蹬，想要发泄这种情绪。蹬着蹬着，一脚踹在了某人的腿上。

        “你能不能老实会儿！”某人一边用力拍掉裤子上的鞋印，一边没好气地说道。

        “不能！”我悲愤地说道。

        “唉……”他恨铁不成钢地瞪了我一眼。又开始了沉默。

        菲利普，你简直太没有革命阶级友情了！你老婆我马上就要遭受酷刑了！你连句安慰的话都不说！我的嘴撅的老高，估计能挂起一个煤油灯了。对面的人低声笑了起来。我报复性的故意踹了他一脚，他不但没生气，反而笑得更开心了。

        这个闷骚的家伙！

        就这样一路相对无言，几天后我们到达了霍夫堡宫。菲利普带着我向马克西米利安和玛利亚请安。这个曾经想要我命的人坐在象征着地位和权势的宝座上，一脸严肃地看着我。我生怕他突然暴起抽出佩剑来把我咔嚓了，小心肝一阵一阵地发颤。许是感受到了我的恐惧，菲利普悄悄地握住了我的手。温暖的感觉立刻蔓延了全身，我顿时又生出了勇气。

        皇后玛利亚看到我俩的小动作，不知为何轻笑了起来。对我说道：“胡安娜，走近些，让我仔细看看你。”

        菲利普用力捏了捏我的手，又将它放开。我运了运气，上前几步，又对着玛利亚行了个礼。对着她优雅地微笑。这是我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观察玛利亚，上一次来霍夫堡宫时，只匆匆见了几面，并没有太多交流。面前的人大概二十四五岁的年纪，一头红发瀑布般地散落在肩头裸露的肌肤上，生得一双媚眼，眼波流转间散发出猫样般的迷魅。就连我这种神经大条的人都暗自为这样的女人倾倒。更何况旁边正值男人一枝花年纪的玛克西米利安了。

        “看这美丽的金发，迷人的眼眸，细致的肌肤。真是个标致的美人儿。”别看这位皇后年纪不大，说出的话却颇有沧桑感。特别是略带沙哑的嗓音，更为她平添了几寸光阴。这位来自米兰斯福尔扎家族的女人据说是位狠角色。她的父亲斯福尔扎原本只是个雇佣军首领，后来趁乱控制了米兰。马克西米利安为了得到米兰，便娶了玛利亚为妻。她没有尊贵的身份做庇佑，刚入宫时颇受冷遇。不过她处心积虑，步步为营，一点点壮大自己在宫中的影响力。不仅赢得了马克西米利安的宠爱，更获得了其他人的尊敬。当然，我到觉得忌惮的成分更多一些。现在她假大空地赞扬了我一番，我要打起十二分精神应对了。

        “皇后谬赞了。”我见招拆招，一同高举假大空旗帜，“若您是百花丛中盛放的玫瑰，我只是在墙头仰望着您的野菊花。”虽然没长后眼，但我能清晰地感到来自菲利普的嫌恶的眼光。

        “真难想象，能说出如此动听话语的可人儿，竟然也会做出一些不理智的行为么？”我就说漂亮的女人心肠都不怎么好，这个女人看着像是要赞扬我，其实还是想批判我。

        “我有幸与你的母亲，卡斯蒂利亚的伊莎贝拉女王有过一面之缘。她是一名伟大的女性，她美丽出众，高贵典雅，非常有教养。我认为你应该继承了你母亲的优点。”说话的是皇帝陛下，马克西米利安大人。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和马克西米利安明褒暗贬的话一比，菲利普平时跟我斗嘴的话简直就是小儿科。遇到高手果然只能被秒成渣渣。

        “陛下的忠言，我必会牢记在心。”我赶忙做虚心状。我知道某人一定又在偷偷地鄙视我。

        “在霍夫堡宫小住几日，想必会对你大有裨益。”马克西米利安大人继续说道。

        “陛下说的是。”我的心在滴血。道路是曲折的，前途是灰暗的。我的人生简直充满了悲剧啊！

        “衷心期待着你的变化。”玛利亚又添油加醋了一把。我哀怨地看了她一眼，却发现她的眼神瞟向了菲利普。敏锐的直觉让我闻到了奸情的味道。菲利普你这个该天杀的，连你继母都不放过！不阉了你简直天理难容！

        “菲利普，把你的妻子带回寝宫去吧。夏洛特在那里等着她。”马克西米利安说道。

        “是的，父亲。祝您和母亲身体安康。”菲利普行了礼，挽着我离开了议事厅。

        “夏洛特是谁？”在去往寝宫的路上，我忍不住问道。

        菲利普警惕地看了看周围，确定周围只有从佛兰德跟过来的侍从才说道：“她是霍夫堡宫最严厉的伴妇，来自萨克森的贵族，至今未婚。人人都很忌惮她。”

        “萨克森？你那个眼睛不老实的小情人不是也来自萨克森？”

        “你说对了，她们俩还真是亲戚。她如果知道你威吓康斯坦丝的事，恐怕你的日子不会太好过。”菲利普飞快地扫了我一眼，郑重其事地说道，“而且，康斯坦丝不是我的情人。我和她毫无关系！”

        “夏洛特会打人吗？”我问道。一般这样的中年妇女心里多少都有点变态，就像著名的容嬷嬷，拿银针扎人什么的。

        “她不会打你，毕竟你是王妃。”菲利普说道，“但你要注意提防她，她不是个好惹的女人。你这么蠢，她想修理你不是什么难事。”他见我一脸愤愤不平地表情，又马上加了一句，“我知道，我全家都蠢。这说明你还是蠢。”

        “你真烦人！”我使劲打了他一下，结果被金属扣子硌到了手，疼得我龇牙咧嘴。

        “你记着，”菲利普压低了声音说道，“阿特丽丝是你可以信任的人，她会帮助你渡过难关。”他看了一眼跟在我们身后的身材高挑，相貌颇有些男性化的侍女。“而你——”他停住了脚步，盯着我说道：“收敛你的脾气，不要像在佛兰德一样任性。这里没人会纵容你。不想吃太多苦头的话，最好记住我的话。”

        “哦，我知道了。”我点了点头。如今也只能这样了。

        我满腹心事地跟着菲利普来到的寝宫，果真如马克西米利安所说。除了必要的侍女外，里面已经站着一个浑身戾气的中年女子。她完全符合我对德国女人的印象——魁梧高大，面容老相。甩饼一样的脸上是再平凡不过的五官，表情总是庄严肃穆，给人一种莫名的压力感。她见到我和菲利普后，先是行了个礼。然后面无表情地说道：“欢迎大公殿下和王妃殿下的到来。今后，将由我来负责王妃殿下的起居生活。并按照国王陛下的吩咐，协助王妃改善自己的言行举止。”

        她的话让我打了个冷战。不由得抓紧了菲利普。可怜兮兮地看着他。他露出了几分怜悯的表情，轻轻摸了摸我的头发，示意我不用害怕。

        “大公殿下想必还有一些话要嘱咐王妃，我先回避了。”估计夏洛特看不得我俩这腻腻歪歪的德行，起身告退了。寝宫里的其他侍女也都瞬间消失了。

        “你能不能别走啊。”我拉着菲利普的袖子，哭丧着脸说道。

        “现在不想我走了？在佛兰德宫一次又一次拒绝我的人是谁？”他板着脸说道。

        “那，那不一样啊！”我耍赖似的双手环住他的腰，不让他动弹。我伤感地发现，他是我在这里唯一的依靠了。

        “别害怕，我不会让你有事的。”他轻抚着我的后背，温柔地说道。

        “你会留在这儿吗？”我问道。

        “今晚可以。但是明天一早我就要离开。父亲为我指派了任务，我必须去完成。”

        “他是故意把你支开，好让那女人虐待我！”我不满地嘟囔着。

        “胡安娜，我说过我不会让你有事的。再说，你这么聪明，总不能让自己吃亏吧。”

        “你不是说我蠢？”我皱了皱鼻子。

        “是挺蠢的。不过……”我勾起手指刮了一下我的鼻子，“我喜欢。”

        “什么啊！”我的脸颊发起了烧，一把推开了他。突然间我想起了玛利亚那个柔媚娇嗔的眼神，马上板起脸，叉腰做茶壶状问道。“你这家伙简直色胆包天啊！你……”我猛然间住了嘴。如果菲利普真的和玛利亚有私情，我绝对不能点破，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所有知情者最后都会变成死人的吧。幸好我反应及时，好险好险！

        “我怎么了？”他不解地看着我。

        “没怎么。”我使劲摇了摇头。

        “又哪里别扭上了？”

        “没有。”我好像有点沮丧的感觉，垂头丧气地说道。想到明艳动人的玛利亚，我就一阵阵堵心。

        “今天早点休息吧。明天有你受的。”他说道。

        “我不在的日子里你不许乱搞，听到没有！”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原因，反正我哭了。

        “别哭，别哭。”菲利普拿出手帕细细地擦着我的眼泪。他看起来挺高兴的样子。这家伙太没有同情心了！

        “我保证。”他笑眯眯地做着保证，看起来一点都不诚恳。

        “胡安娜，以后不要再哭了。”

        “为什么？”

        “因为太丑了。”

        “……”

        如果我这次能顺利过关，我一定弄死这家伙，我发誓！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