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中，我在查理家中住了半月有余。每天的任务就是吃吃喝喝外加四处闲逛。顺便缠着克洛伊教我法语。有了西班牙语的基础，我学起同为拉丁语系的法语并不困难。按查理的评价说，就是我进步神速。

        说起查理，他和某人最大的共同点就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每天能见到他的时间并不多。不过只要他在，就一定会陪着我。或是聊天，或是散步，或是观赏他骑马。查理是个非常适合做生活伴侣的人，他无时无刻都能考虑到对方的感受，与他相处非常愉快。不知道是不是年龄的原因，和他在一起时，我很少满嘴跑火车般地胡说八道，或是和他斗嘴。我总是努力地使自己看起来端庄温柔一些。

        这天，查理难得没有消失。他提议带我出门逛逛。我欢天喜地地答应了他。要知道自从来到奥尔良，我还从来没有机会好好观赏一下这座城市呢。我精心打扮了一番，兴高采烈地挽着他的手坐上了马车。我以为他会像在巴黎那样带着我逛吃逛吃，没想到他直接把我带到了郊外的一座小型城堡前。这座古堡看起来年代已经很久远了，高高的灰色城墙上爬满了暗绿色的蔓藤。我不解地看了查理一眼，他告诉我，这是一家贵族俱乐部的所在地。

        这个年代的贵族娱乐活动不多，俱乐部便是其中之一。说是俱乐部，其实和现代人理解的那种多元化多种类的娱乐场所大不相同。一群闲的无聊的贵族男女们在同一个场所里喝喝茶，聊聊天，下下棋，顺便发展几段婚外情。这大抵就是俱乐部的全部活动了。仔细想想着实没意思。

        我兴致缺缺地跟着查理走进了城堡。别看这座城堡不大，大厅却宽阔异常。当中悬挂着四只镶着宝石的金色烛台，四面的墙壁挂满了大幅的油画。侍者们端着就睡，悄步走在宾客们之间。大厅的另一端是一个舞台，几位伶人正在上面演奏着舒缓轻柔的乐曲。宾客们都忙着自己手头的事，并没有特别注意到我和查理的到来。

        这里面还不如现代的桌游吧有趣呢！我暗自叹了口气。查理把我带到一个并不显眼的桌子前坐下，马上有侍者前来询问我们的需要。

        “想玩双陆棋吗？”查理看向我。

        “双陆棋是什么？”

        “你……”他明显吃了一惊，“你不会玩？”

        “不会……”我的气势明显矮了一下。双陆棋是什么？看查理的样子，这应该是大众喜闻乐见的游戏。我这个回答听起来一定很丢人。

        “没关系，我教你。”他用法语对侍者交代了几句什么，侍者很快为我们拿来了一个精致的盒子。

        盒子打开后，一个象牙制的棋盘和24颗晶莹闪亮的宝石映入眼帘。我忍不住拿起一颗黄褐色的宝石对着烛光看了看，这是什么？水晶？这个年代应该还没发现钻石呢吧？

        “这是天然黄晶。”查理说道。我赶忙小心翼翼地把手里的东西放了回去。虽然水晶在现代并不算是名贵的饰品，不过在几百年前的今天，只有贵族才用得上水晶。特别是黄晶。由于天然黄晶数量极少，价格也非常昂贵。我暗自撇了撇嘴，心道贵族果然生活腐化。连娱乐用品都如此讲究。正所谓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正在思索间，查理已经开始认真地向我讲解双陆棋的玩法了。我很奇怪他为什么不直接在家里和我玩，却非要跑到这么远的地方来。他仿佛知道我在想什么，很快给出了答案。

        “利用双陆棋赌博的现象非常严重，影响很坏。所以路易九世禁止贵族和官员玩双陆棋。这个禁令到今天仍然有效。所以贵族们想玩双陆棋，就只能到这里了。”

        “怪不得。”我恍然大悟道。

        “怪不得什么？”他问道。

        “没什么。”我摇了摇头。

        他笑了笑，不再说话。我们开始了第一轮对战。很遗憾，我被他杀了个片甲不留。第二轮，我开始悔棋。查理好脾气地由着我耍赖。即便如此，我还是输得很惨。第三轮，我渐渐摸到了门道，加上查理的故意相让，我和他终于有了点胶着的状态。正当我冥思苦想如何打败他的时候，一个声音打断了我的思路。

        “真令人难以置信！居然在这里遇到了您！”我努力辨识着对方的法语，顺便抬头看向了声音的来源。一位衣衫华贵的中年男子一脸惊喜地看着查理，神色中尽是恭敬。不用猜也知道他一定是名贵族，不过，他为什么对查理这么尊敬？

        “必……”查理飞快地瞥向那名男子，后者马上止住了即将出口的话语。我第一次在查理身上看到了不容侵犯的威严。顿时感觉对面坐着的是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

        那名贵族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露出了一个了然地微笑。查理压低声音向他交待了几句什么，他弯着腰点了点头便要离去。

        “等等。”我用所学不多的法语拦住了男子离去的脚步。我转而又用德语对查理说：“你们如果要谈事的话，我可以回避一阵。”

        男子听到我的德语似乎吃了一惊，他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查理。似是有些糊涂了。查理又给了他一个眼神，他飞快地离开了。男子刚走开，查理便面带笑意地看向我：“应该回避的是他，他打扰了我们的独处时间。”

        我不自然地清了清喉咙，拿起同样是象牙制的骰子胡乱掷了出去。查理笑得眼睛都弯了。“格蕾塔，你可又要输了。”

        他学过变脸么？刚才那个令人生畏的人真的是查理吗？我的思绪全被打乱了，满脑子都是有关查理身份的猜测。

        “格蕾塔，你在想什么？”

        “什么？”我如同被惊醒一般，茫然地看着坐在对面的人。

        “你觉得无聊了吗？”他问道，“不如我们离开这里？”

        “啊？啊！好啊！”我语无伦次地说道。

        查理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站起身向我伸出了手。我机械地站了起来，把手挽进他的臂弯中。任由他带着我驶向回程的路。与来时的轻松气氛不同，此时的车厢内弥漫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紧张气息。令人感到憋闷。我和查理相对无言，我故意不去看他，只静静地看着窗外的景色。第六感告诉我，查理的眼睛一直定格在我的身上。

        “什么时候能见识下奥尔良的风土民情啊？”我实在忍受不了这种压抑的气氛了，率先打破了沉默。

        “有机会我会带你见识的。”

        “查理，你真的是奥尔良公爵吗？”

        “为什么这么问？”我感到定格在身上的目光愈加犀利起来。我更不敢与他对视了。

        “……没什么。”突然间，我决定放弃纠结于这个问题。他的身份取决于他想不想说真话，他想不想说真话取决于他对我用了几分真心。经历了菲利普，我认为像他们这样的贵族，真心其实都少得可怜。

        沉默被打破后，车厢内的气氛缓和了一些。查理开始给我讲一些奥尔良的趣闻，我听得津津有味之时，竟意外地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德斯坦伯爵？”我惊叫起来，“他怎么会出现在奥尔良？”

        “德斯坦伯爵？”查理疑惑地说道，“与你……”他略过了一个词汇，“决斗的那个家伙？”

        “是的！”

        “你一定是看错了。”查理肯定地说道。

        “不会的，我认人一向很准。”我坚持道，“他不是回曼恩了么？好奇怪……”

        “别想了，反正也是个无关紧要的人。”

        “也对。反正是个无关紧要的人。”不知道为什么，我开始回想起在巴黎的那段时光。想到了和菲利普相依为命逃亡的日子。我沉浸在这样的思绪中，直到查理提醒我到家的时候，我才挣脱对往日的回忆。暗自嘲笑自己真是个拿得起放不下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