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干手下没想到景风回来得这么早,明显是为了早上那一句承诺,就为了给一个女人做顿再寻常不过的饭,只怕任务也只匆忙做了一半吧。如是想着,心中更加惶恐不安,齐齐立在正厅里,已经开始微微发抖。
景风翘腿坐在沙发上,一眼瞧出事态端倪。不待众人说话,脸面阴森下来,起身直往楼上去。俊颜随着向上的脚步越发清凛无温。明明什么都已经猜到,却执意要给她一次不会背叛的机会,让自己认为生命里总有那一次是有奇迹发生的,推开门,她就乖乖的坐在窗边,亦或安静如斯的睡着。他唇角都会弯起,生命乃至灵魂都甘愿臣服一个女人,为她做牛做马。他甚至已经想好,等跟秦夜的前仇旧恨了结了,就带她回景家见母亲,说这是他景风此生唯一会认定的女人。房门打开,嘴角一弯,蓦然苦笑出声,英俊的面容尤是好看,那笑在脸上一点点淡去。
他景风素来不是个会做美梦的人,可是上楼这短短一路他就编织了无数美好的画卷,到头来心跟着视角落了空,空荡荡的房间只有落日余辉洒下的光,奄奄浮进窗面,金黄金黄如细碎璀璨的金子。他却觉得,那么荒凉。
规划了那么多天长地久的蓝图,转眼间破碎了,淋漓尽至。
轻轻关上房门,掩去一屋子细碎的光下楼。
一群男人彻底凌乱,为首的一人久经杀场,看到景风紧抿的唇角,声音还是颤巍巍:“少爷,言小姐……言小姐说她……肚子疼,我们送她去医院时逃了……”
景风坐到沙发上,淡然抬起眸子,语气无温冰冷:“这里没有私家医生?”
男子上前一步,骤然跪下,知道景风已经盛怒,只怕要担待不起。
“少爷,是我们疏忽大意了,请少爷责罚。本来言小姐要去上次那家店吃米粉,我们之前是阻止的,可是言小姐很不高兴。属下见她跟您也算服帖,知道您对她宠爱有佳,就不忍不满足她的要求。以为带够了人手,就能万无一失的。结果……”结果哪料到……那个女人看似服帖,鬼主意却多得很……真是悔不当初!
景风目视不知名某处久久失神,她多精明的一个人,能将温顺假装得如此恰到好处。知道他为她癫狂,连一腔理智都失去。那些对他顺从的戏码都是演给这些人看的,更是演给他看。当一切人都放松警惕的时候,她却一直谋进着怎么从他身边逃离,逃得远远的,直到奔时另一个男人怀里。
男子见景风一直暗然沉默,一家人的心里反倒更加没底,早已站立不适。半晌,忍不住提醒着唤:“少爷……”
景风垂下眸子,无声的摆了摆手,将一干人退下。接着大步向楼,步伐急迫。他不是不气,也不是性情但见温和,他只是觉出伤情,连发怒亦或责罚的力气都没了。也想窝在床上静一静,此刻太阳穴疼得快要爆裂。
一大早匆匆地出去,就是为了跟秦夜的这一战,了结秦夜不是一朝一夕生起的想法,这段仇恨集结了太久,说到底还是言诗诗将人送到他面前。
当年真以为林宿也死在地中海的那场灭绝里,没想到三年后会重新见到。不论他本意是诈死,还是至那以后失去记忆,可是烙在他心坎里的恨仍旧鲜活如初,是时候一笔一笔的讨回来了。
天知道这笔仇恨在他心里多么郑重其事,那一场天降的灾难要了他此生最敬仰人的性命。他做事又是个从没有瑕疵的人,可是,如今事情仅做到一半,抬腕看过时间交代下去转身开快车回来。言诗诗,我一腔钟情独对,你就拿这个回报我?!
躺到没了她温度的大床上,轻瞌上眼。
良久,夜色渐渐沉下,抬眼间窗外有璀璨霓虹,离得久远,那感觉就像言诗诗于他。他知道言诗诗同一般女人不同,她不会傻到沿F城的路线返回,至于会去哪里他也想不明白。所以连追也无从下手,女人聪明是好的,管束起来却这样不易。
手边电话响起,景老夫人打过来的。
“小风,吃饭了吗?”
景风翻了个身,倦怠出音:“嗯,有事?”
他这几天一直在外面,没回过家,电话也没时间打来。景母不放心,就主动打来问问:“也没什么事,听说我这几天很忙,提醒你按时吃饭。对了,刘家出事了,你知不知道?”
她这一嗓算明知故问,意也不在此,纯是想听听他什么感触。毕竟一个名门旺族一夜间遭灭顶性屠杀不是件小事,举国上下都要轰动一把的,如何就传不进他的耳中?何况他们这一行业对时事极为敏感,刘家的事他不可能不在第一时间了然。
对这种话题全没兴致可言,淡淡道:“怎么可能没听说,不过遇到这种事一定有个说法,刘家这些年势气高涨,做事也越发张杨狂放,结下什么仇也不是不可能的事。”秦家都敢出手,还以那种惨绝人寰的方式险些至言诗诗于死地。让他有什么感触?除了嗤之以鼻,也真是再其他感觉了。
“妈,我有事要忙,你没事就先挂了。”
景母早料到景风的薄情,这个孩子对刘晴果然没有一点感情。微不可寻的叹了口气:“那好,你忙吧,注意休息。”
景风跳下床,走到窗边将电话打过去:“怎么样了?”
电话一端有板有眼的恭敬应:“回少爷,已经装置好了。按我们多日来的观察,秦少一天总会开车出去一次四处散心,到时只要我们一按动引爆装置,人车俱毁,绝不会有逃生的可能。”
景风修指闲适叩动两下机身,当即挂断。之所以在秦夜的车里安装引爆装置自然是有他的思量,现下似乎成了黑社会份子滋事报复的热门时期。这段时间上流社会气焰污秽,几次耸人听闻的暗杀事件更加标示了它的不平静。公方陷入严打,各方面力度显见加强,如果这事能低调一点解决最好,万不得已再出动人手生杀对绝也不晚。
言诗诗醒来时已经日上三竿了,迷迷糊糊的睁开眼,一刹间有些蒙,转换不过来今夕何夕。一嗅到周身的味道,即刻安下心来。沉了沉眸了,又要再睡一轮。
秦夜左手撑头,侧身揽着她。他一早就醒来,有种喜欢不法名状,就像十八九岁的少年,没抱过女人,如今美人在怀莫说多震奋躁动,以至于多日的颓废一朝卸去。见人又要睡了,俯身下去漫条斯理啃噬她耳下的那点嫩肉,微喘的气息喷薄上。
言诗诗痒得受不住,不悦的扭动身子,胡乱的推了推:“别闹,困……我还要睡……”
秦夜似笑非笑,嘴角弯出邪魅的弧度,软软的说情话:“宝贝,想不想我?嗯?来,让老公稀罕稀罕……”越说越来劲,将人扳正了压上去,修指一寸寸的往上探,停到敏感的一处色色的按压,言诗诗瞠目倏地睁大,看清他做的事后脸面一下爆红,全力推他:“秦夜,你色狼,放开……”
秦夜刻意使坏,指上一点重心运上力道,消魂调弄,言诗诗一句话没说完,自唇齿中溢出伸吟。秦夜钩动唇角笑得邪气美幻,埋到她耳际嗓音磁性暗哑,充满无尽蛊惑:“敢说你不想我?我很想你,做梦都想要你……诗诗,诗诗,给我……嗯?”全是问寻口吻,这事真做起来了又岂是她说了算,俯身下去又亲又啃,言诗诗不是圣女,对他也是渴求万分的。没个三两下就再受承不住的化成一滩水,融在他身上紧紧伸手揽上脖颈,像逆水中缠上一块能救命的浮木。
秦夜并不急着成就好事,百般调弄讨好,直到她迷离着眸子理智尽失,全不知自己说了什么没脸没皮的话,对着他又是哭又是求。他忍着性子继续使坏:“求我什么?”
言诗诗胡乱的哭:“求你……要……我……”
秦夜眸子垂下,满意轻笑:“如你所愿!”身子骤然一沉,崩到极限的弦弹断,感受她温暖的那一刻全身每个细胞都似找到安身之所欣然释放舒展。两人同是一声轻哼,一开始就不受节制,动作次次狠戾。
言诗诗觉得整个身体要被撞碎,千百种繁复的感觉参杂一处,说好受并不见得多好受,说痛苦又有致使她癫狂丧智的魔力。酥麻的疼成一片,簌簌的掉着眼泪求他:“不要了……夜,不要了……”
秦夜冷下脸不快,贴上去咬她的唇,狼吞虎咽,喘息间沉声道:“傻丫头,哭有什么用,不会说点儿好话让我高兴。”
言诗诗难得乖巧,回吻他断续赞杨:“老公,好……厉害……”本就稀薄的思绪越发混乱,再引她说了什么自己也不知道。
这世界哪有人及得上秦夜贱,骗着她说一堆的好话,不仅不放开,反倒激励的更加亢奋,硬是一次比一次猛烈,舔她的泪告诉她:“忍着……”
言诗诗一次次死去再活过来,一个早晨反复折腾过去全身力气被炸干,水里打捞出的一样。粘粘的贴着他,沉沉的喘气。
宋谨潜了多少天的水,日日面面俱到,真跟个隐形人无异。不会在秦夜面前出现,就算他要死要活,也能力保不暴露行踪地远远瞧着。今天恶趣使然,一早电话点了餐,不是自己消费,直直送到秦夜的房间里。
秦夜那一刻怀揽奄奄一息的美人,正当心满意足得紧。门钤一响免不了异常心烦,扯过被子把光溜溜的人摭盖严实了,随意套上衣服开门。
服务生也觉得惊诧,这种客人放在人堆里一眼也能注意到,几日来私下女服生常一脸爱慕的品评,早不算什么生人。但一看就知哪方面受了挫,跑这里伤春悲秋来着。状似萧条不说,生活也极不规律,平时除了点酒,还没见到早上点餐的时候。
恭敬的一脸笑:“先生,您好,您订的餐。”
秦夜扶着门框,微微耸眉。侧身让人进到厅内:“放这里吧。”转身将卧室的门关紧,去沙发上打电话。
宋谨盯着电话一刻思考,接还是不接,莫非真扰了好事,前来兴师问罪?
接起来一端声音相当平静,极尽温和的地步。以至于宋谨当即又是凌乱,可不是餐点还没送到?
“boss,您……您这个时间打电话来是……”
秦夜修指闲适地轻轻叩动,轻音问他:“听说你不怕死?”
“呃?”宋谨妖颜奄成烂桃花,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那端秦夜已经不急不缓的悠悠开口:“等了这么久,该来的人也不来,想来是景风那边状况有变,你带着人手去挑拨一下吧,左右也是闲着。”
宋谨哑言,半晌方才反应:“哎,boss,你这不是把我往风口浪尖上推么?”谁不知景风的势力来头,等他入瓮是一回事,带着人手前去人家地盘肆意挑事,显然又是另一番说法了。“boss,这个事我去办不妥吧?你想啊,像景风那种人能猜不透刘家的事是你支使手下人做的?他又深知我们的来历。都知我做了刘家这一票回军团避风头去了,现在就跳出来,不是自暴来路?让他觉出我是有意打着避风头的名号是在暗中保护你,而你只身来海滨也明显是我们有意用计了。以后这仗打起来,他还会上套么?”
秦夜慢不经心地按压太阳穴,听他说了长长一通,嘴角蓦然轻弯,不咸不淡:“我觉得没人比你更合适。现在这个请君入瓮的戏码是不能再用了,再等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不如把诱饵变成你,让他觉出我们是在跟他宣战了。”这一战如果不能避免,莫不如就早些到来,经过这一次,他再不能风平浪静的任周遭的风云自行变幻,一切有可能危及到他在乎人的事端,都要早一步铲平。
诚然,现在不是他一个人可拿生死当儿戏的时候,说是当诱饵引景风带人来犯,达带反歼的目地。实则,那一刻生命于他而言并无多少在意,最后搭上他,还是起到反噬的作用通通都不在乎,想找个清心之所理清一段殇倒是真的。如今她回来了,他就不能带着她来犯这个险。她的安好,不是别人可以侵犯得起的。
“至于方法,你自己说了算,这几日不要打搅我,我要带诗诗回秦家。”
宋谨嗷嗷叫起来:“boss,还真是言诗诗活着回来了,你那个女人是不是有三头六臂啊?昨天晚上见到一个轮廓还以为夫人的魂魄回来跟你相聚了呢。到底怎么回事啊?”刘晴临死前把话说得很明白了,那别墅里无非就只有一个言诗诗,最后在交代的地点也的确看到过一副女子的枯骨,怎么就不是她了呢?事情越想越不简单啊。
秦夜反应比他还激烈,前一秒还春风化雨般的妖娆和绚来着。这一秒就百般不耐了:“说谁活着回来了?你女人才死了呢。你找死是不是?有这个精神头就去干点正事。”
宋谨仍想反驳:“不是,boss……”
秦夜当即立断:“什么也别说了,事情办好了就回来见我,办不好,自己看着瞧吧。”
宋谨握着电话听一串悲怆的盲音,觉得自己今早的举动纯是手贱,简直没事找事么。
秦夜直接将电话关机,大步奔卧室走去。
言诗诗睡得正在兴头上,被人怎么折腾都任之为之。
秦夜将人揽进怀里,尽了兴才温温软软的说话。一口一个“宝贝”的唤着,非扰得言诗诗烦躁地挑起眼皮,将脸扳正,微微眯起眸子:“宝贝,先别睡了乖,收拾收拾我们回秦家,到了爱怎么睡就怎么睡。嗯?”
言诗诗向他怀里拱,困得实在难受,哼哼叽叽的不应:“我困……要再睡一会儿……”
秦夜脸颊贴上去,来回反复的蹭:“听话,到了车上再睡行不行?乖……醒吧,回去老公陪着睡……”她这么个困法,他看着也是不忍。可是,一分不想多留,失去一次才觉得危险恐惧。景风既然已经知道他的存在,经调查也开始着手此事,就不会拖上太久。表象看来他在这里孤立无援这么久,说不定哪一时他就会出手。回到秦家对她比较安全。
言诗诗困奄奄的坐起身,四周看了看,脑袋又无力地垂到他的肩膀上,不满的抱怨:“都怪你……”看他哧哧的笑着,揽上脖子撒娇,想说“走不动,抱我去洗澡吧。”蓦然含到舌尖,吞咽回去。眼见精神许多,赤身裸体地跳下床,拉着他仅一只完好的手臂:“去洗澡,一起。”
秦夜对她的这点觉悟相当满意,笑嘻嘻凑过来,捏着小脸细细的瞧。
言诗诗拍打他的手,嘟起嘴:“秦夜,你犯什么病?”
秦夜煞有介事的自言自语:“没带面具啊,还真是我女人。难得主动一回,还真讨夫君欢心。”
言诗诗倒觉得,经历过生死,便没必要再矫情,她就是爱这个男人,一切都给了他,早已无一保留。死前铺天盖地的恐惧此时此刻再想起仍旧生动鲜活,当时心中没有想法,只有这么一个男人,简单的一个表情就占据她所有思绪。
这个澡洗得时间太久,这个男人就是没法让人省心,况且一只手臂还缠着纱布,要极其小心竟竟,才不至于沾到水。
言诗诗想看看烧成什么样子,秦夜死死抱着难得孩子气一回,连连摇头:“真不能拆,医生交代过。包不回原样你能负责么?”
言诗诗摇头:“不能。”她没什么技术,手工上的细活样样都做不好。最后作罢,不是担心没人能帮他包扎,而是考虑到秦夜这个人一生完美惯了,这样不堪的一条手臂逼着他在没有心理准备的情况下示人,难免心理上过不去。
秦夜之前直接从医院跑出来,什么行礼都没有带。衣服也是每天选购,当天换下扔到一边就不理不睬了。走时跟言诗诗一样,无事一身轻的出来,两手皆是空空。
开车回秦家的路上,秦夜侧过首问:“老婆,先别睡,讲讲到底怎么回事?之前刘晴的确将你绑到那栋着火的别墅里对不对?后来有人将你带走了?”
言诗诗从晕迷中醒来时也刻意回忆过当时的场景,可是真不记得了,那么大的火景风是怎样冲进去将她救出来,竟一点印象也没有。皱了皱眉,坦言:“是啊,那天我跟庄桐见过面从东皇出来,就被人迷昏后带走了。再醒来就在那栋别墅里了,之后被浓重的烟火呛晕,在医院里睁开眼见到的人就是景风,他不打算放我出去。也是趁昨天有机会,才逃出来的。秦夜,刘家的事是你做的么?”
秦夜一只手打着方向盘,想伸手去触摸她的脸,动了动才觉无能为力,垂眸轻笑了下。言诗诗已经拿起他那只无力的右手,按到怦怦跳动的心口上,冲着他微微地笑着,好一个倾国倾城的笑嫣。那意思像在说,无论你怎么样,我都不在乎。
秦夜心里的滋味当真不太好受,她昨夜回来后他便猜想到这事一定与景风有关。跟刘家那么亲近,又十分了解刘晴的一个人,除了景风还有谁?况且景风对这个女人有情,之前百事顺她,只怕这情又浅不了。后来宋谨说出刘晴致言诗诗于死地的原因,无论别人信不信,他都不疑不惑,包括景风因为这个女人退婚一事,他通通深信不疑。他的女人,就是有这样的魔力。
但是,之前确实没想到,从没想过会有那么一个人出现,将她带离火场,并且安排了那么一出掩人耳目的戏码。他险些失去她!
见他半晌沉默,言诗诗神色一转,忽然想起件事来:“对了,秦夜,你跟景风是不是有什么过结?听他那意思是要对你不利,而且,他还私下派了人手去调查你的行踪。可是,之前又没听说过你们认得。”几天来她一直琢磨这事,觉得最大的可能,便是与林宿有关。
秦夜自若地打着方向盘,轻微眯起眸子,须臾,缓缓道:“是有那么点过结,我当街晕倒,独自来到这里,就是为了等他。曾经的事不记得了,听宋谨说以前去地中海当过线人,后来整个地中海组织在公私两方的合力围剿下灭亡,自然要把帐算到我的头上。至于景风,就是当家人的公子。”
言诗诗惊得圆睁了眼睛,握着他的手不断收紧,憋出几个字:“你一早就知道他对你不利?什么时候的事?”这个男人太老谋深算,不记得他何时说过亦或有所表现啊。
秦夜轻描淡写地扯动嘴角笑着,笑容温润好看。
“那一晚景风来秦家别墅看你,遇到要离开的宋谨。宋谨曾经多次跟地中海的人对绝,先前的首领见多了,自然知道什么样。而这个景风,跟他父亲长得很有几分相似。宋谨越想越觉得蹊跷,主要是我手下对我身边的每一个人都喜欢研究,转首就将电话打给我了。那晚一回来跟景风一起吃饭,细看之下觉得这个人不简单,想起宋谨当晚的话,转首就派了人手去查,有蛛丝马迹显示,这个景风是对我上有那么点儿意思。”
言诗诗顺应他的话:“于是,你就将计就计,索性借着这次事件装做病体羸弱,精神涣散,独自跑到这种地方,让他以为你脱离了地盘又没了保护圈,引他对你下手对不对?”咽了一口唾沫,真难以想象有人能将事情算计到这个份上:“实则这里明里暗里并不止你一个人,你的手下遍地皆是对不对?”
秦夜桃花眸子微微弯起,还能玩味的笑出声来:“行啊,侦察推理能力不简单么。都以为宋谨回军团避难了,事实上,跟我形影不离。”
言诗诗下意识往后看,车内自然不见人,路上车流不少,也分不清哪一辆异常。
秦夜缓声道:“傻丫头,这会儿真不在。被我打发到景风那边去了。”
“去哪里干什么?他不保护你,景风岂不是随时可能得逞?”细微想了想,觉得他们这样一走,计划自然是失了效应。转而不禁狐疑:“你不是专门在那里等景风出现么?就这样走了,计划岂不是破灭。”
秦夜神色无常,望着前方路况轻轻道:“没有你的时候,我的命无关紧要。有了你,这险就不能再冒了。你见过谁拿自己老婆的命冒险的?”
言诗诗怔住,看着他一张侧脸半晌回不过神。看出是瘦了不少,线条都格外凌厉。却仍旧俊逸闪耀。不笑时还真有冷面天尊的感觉,微微扯动嘴角,又和绚得生了辉。她像微微情动:“秦夜,以为我死了的时候你伤心么?还是你这个样子,都是装给景风看的?”让他以为他颓废到不堪一击,放心大胆的入他的套?
秦夜侧首瞧她,眸子微微眯起:“言诗诗,我冲进火海看到那堆烧焦的残骸时就不想活了,觉得干脆被那场大火练了痛快。”
言诗诗瞪大的眸子一点点涨满水汽,这一句话道完,他什么都不必再说,就轻易解开她心中的千千结。如果有一个人愿陪你同生同死,你觉得那情那痛会是伪装出来的么?言诗诗装着这两个问题不答,答案又像在心中明镜似的了然。一下难以控制感情,倾身揽上他的脖子,一口一个“老公”的叫着,将秦夜的心都唤软了。
车子平安驶回F城,一回到秦家,所有人都惊呆了,足足盯着言诗诗看了良久。直到秦夜似笑非笑的对着张管家吩咐:“还愣着干什么,让人给少奶奶准备热水和吃的,准备好了上去叫我们。”反手拉上她一起上楼。
言诗诗回过头,冲着几人不停摆手招呼,笑脸抡得很大。还是看到在老管家的带领下一干人静静的抹着眼泪,笑意却通通情真意切。
她能死里逃生再好不过的事,否则真不敢想象少爷会是什么样子。自打那一天秦夜从医院里离开,秦家人急疯了却怎么也找不到人。最后都在心底微微生出绝望,觉得一个人再强悍或也有撑不住的那天。而秦夜,就是如此。
现下这个画面好像众人做过的一场梦魇,醒来了,少爷还是平和的牵着少奶奶的手,时而摆出冷脸震一震她女儿家的任性,实则一如既往的疼到心坎里。哪里经受过什么生离死别的戏码,都不过梦而已。而梦是反的,老管家倒觉得,这两人是要携手白头,一世安好的。
黑幕中手下人来报:“少爷,秦少那边相安无事,为什么我们不引爆装置?一但回到秦家,进入势力范围之内,我们再想动手就难了。”这一点景少该比任何人都清楚才是。
景风指间默然夹着一点儿烟火,任烟起烟灭,半晌不语。
杀了秦夜已经成为他心中的一个巨大梦想,那一日睡觉时仿还做了这样的梦,杀了秦夜,染红袍子,欢天喜地迎言诗诗过门……可是,梦中那眉眼如画的女人就在那辆车里,他能毁了自己,却毁不了他,自然要成为秦夜的护身符。
掐灭烟站起身,对着来人冷冷吩咐:“日后但凡这个女人在场,都要保她毫发无损。把东村海滨的人手全部撤回。”
男子微低头:“是,景少。”
人一退出,厅内刹时清冷无音。看来那一日言诗诗听到了他们的对话,这个女人的心里果然没有他,时时都是算计和防备的。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她会冲着东村海滨去,如此想来,那一日他们是急切的背道而驰了,全是冲着两个相反的方向,她为了另外一个跟他仇深似海的男人,而他,是为了她,这么个情深意重的女人。
他忽然不敢想,如果真杀了那个男人,她会多恨他?
心里顿时烦躁难安,茫然的再度点燃一支,狠狠的抽着,这股子急切的烟火呛得自己都嗓子痛麻。这样的想法自然不能再有,父亲在他心中的形象是高大的,素来威武如山的一个人物,他都似在他的背上长大,豪门贵族里好像还没哪个父亲跟孩子这样亲密无间过。所以,这仇恨,不容颠覆。
楚信风听到言诗诗回到秦家的消息,第一反应便是有人在跟他开天大的玩笑。明明已经激动得头脑空白,坐在椅子上却久久动不了身,以一个欲哭无泪的姿态僵在原处,风吹雨打个万儿八千年的,只怕就要成为化石了。
秘书敲了几次门进来,楚信风一只手臂按到桌面上,不知哪来那么大力道,又像不自知的暗暗发着力,以至于跟自己较劲到整张俊颜都微微扭曲变型。秘书轻唤了两次,仍旧不理不睬,最后慌了,过去触动他:“楚总,您没事吧?哪里不舒服么?”
楚信风身体蓦然崩直,像一根弹性十足的橡皮筋,吓得女秘书也是一个激灵。接着就见他咧着嘴角笑起来,好一个大而灿的笑容,抓起手边的外套狂飙出去。这劲头就像高中时代的毛头小子,下一刻就是激动人心的球赛,老师一声令下热血无边的男生们就箭一般的射出了。
楚信风车子开到最快,觉得自己怎么可能会舒服,简直全身都不舒服,又像从没这么舒服过。这跟人死而复生还不一样,那是外人的感受,毕竟不是自己的。兴奋或悲伤,只怕真正死了又活过来的人根本没什么感觉,定是十分飘渺的感受。但是心死了再活来就全然不同了,有鲜活的血液流遍全身,身体每一寸都开始变暖,活力十足,就连呼吸都跟先前再不相同,那是怎样繁复的一种感觉啊。
小丫头听到门铃响,急速跑去开门。不过刚一打开,就有一团风刮进来,险些将她拽倒。等回过神来转身一瞧,竟还是仪表堂堂的楚信风,而且速度真是堪称极快,眨眼的工夫就上楼去了。
怔了下,忽然反应,不对啊,他怎么可以上楼呢,少爷刚刚吩咐过,是不让任何人上去打扰的。
急步追上去,身后歇斯底里的喊:“楚少,您不能上去啊,我们少爷交代过,不能上去啊……”
真是高亢的一嗓,不仅楚信风听到了,就连卧室里的一对男女也一并听到了。秦夜手快,二话不说先把女人的衣衫整理明白,确保一丝不露的时候才蹙起眉头轻骂:“哪个不知死活的东西。”
一语刚落地,楚信风这个不知死活的东西就进来了。先扶着门框急喘两秒,然后三步并作两步走的上前,只当没看到秦夜,亦或真的没看到,顺手一拔,双手按到言诗诗的肩膀上,讷讷说了句:“是人是鬼?”
言诗诗坐在床上正以一个惊傻的神情看着他,这一连串的事件都太突然了,实在有些反应不及。听到楚信风这一句话后,彻底原神归位。还没等她抬手拍上去,秦夜已经率先一步出手把基本处于半疯癫状态的楚信风扯来。
冷冰冰的一张脸,但凡长眼的都能看出来,秦夜生气了,后果很严重。
“楚信风,你三十来岁的人了,怎么就这么不矜持,精神出问题了是不是?”
言诗诗忍着笑迎合:“是啊,是啊,一把年纪的人了还整天疯疯癫癫的。”
若搁平时有人这样左一言右一语的讽刺相向,楚信风早就拔地而起,视死反抗了。谁不知他楚信风嘴皮子工夫虽然不及秦夜,但也是一顶一的溜。这一刻不仅没反应,反倒轻微的笑了笑。别人觉得他这是彻底傻了,他倒觉得这是情动以后,同眼前人狭路相逢,这一生都别想再幸免什么。
秦夜给够了他有所反应的时间,不耐烦地对着外面一声喊:“来人,把他都拖下去。”
楚信风听他来真的,侧过头咂舌:“前两天不是还要死不活的,怎么就活着回来了,你能不能不让人扫兴啊?”
秦夜挑眉:“死了如你愿?”
楚信风轻音哼了哼:“不是如我愿,是如某人的愿,说不定这会儿就有人在地府对着你秦夜唱《长相思》呢。”
言诗诗一下来了兴致,笑吟吟地问:“谁啊?”
“庄桐。”楚信风答得利索,一转身贴着她坐下,手臂自然环上去,一脸的温和如水:“跟哥哥说说,这几天跑哪儿去了啊?那副枯骨怎么回事?又胡闹消遣谁是不是?”如果真是这样,看他不抽她。
言诗诗瞠着眸子:“什么意思?庄桐怎么了?”
楚信风看了看她,又抬头看秦夜,这事只怕连秦夜都不知道,庄桐死得真不其所。动了动唇角:“出车祸死了,前几天秦夜从我那里离开,我追出来就看到庄桐横穿马路被车祸到,当场身亡。明显是为了追逐秦夜,死前喊的名字都是他的,不对着他唱,对着谁唱啊。”
秦夜显然不知这事,明显愣了一下,接着神色如常,并不见多少悲天怜人之意。越发让楚信风觉得,庄桐这是一腔热情冷对了。
言诗诗一刹心思沉重,如果是这样的结果,庄桐未免有些可怜了。但若论有多同情她,又实在谈不让。毕竟如果没有她蛊惑,刘晴也不会将她绑去险些用大火烧死。最后秦夜搭上一条胳膊,也毁了整个刘家,她又能脱了多少干系。这样一想不禁释然,抬眸去看秦夜的那只手臂,如果真的医不好,只怕要成为她一生的伤。
眼风扫到秦夜身后,齐齐站上四个男子,整齐画一:“少爷。”
秦夜恶狠狠地盯着楚信风那只仿似不知如何安放的胳膊,将女子占有性的往怀里一拉,对身后人吩咐:“把楚少给我表厅里说话。”
楚信风不等四个人动手,蓦然站起身,以为免不了要打斗一场的时候,温温一笑的交枪投降。上前拍了拍秦夜的肩膀,闲闲的调侃:“不用请,我自己走。你那点儿心思我还看不透么,说你秦夜不是披着人皮的狼谁信啊。”再转首看了看秦夜怀里的言诗诗:“瞧你男人吧,多大的人了还整天打打杀杀,一看就是不良少年的经典放大版。哪天受不了他的血腥暴力了过来投奔哥哥,绝对用风度绅士秒杀他。下楼等你,有事问。”不等秦夜一张俊颜翻起云海,已经先一步出去了。
他一走,那四个男子对着秦夜点了点头,也极速闪身下去。
室内一剩两人,言诗诗转过身正经的看着他,手掌在他的胸膛上拍了拍,偏着头问:“你有什么感觉?”
秦夜一只手臂死心踏地将人揽紧,挑了挑眉:“什么什么感觉?”
言诗诗严厉地眯起眼:“庄桐啊!”还跟她装。
秦夜倾身压下来,下巴抵到她的发顶,慢条斯理:“能有什么感觉,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想来想去她当年救我一命反倒成了错。”
言诗诗靠着他,轻言轻语的再问:“那这么多年,你有没有喜欢过庄桐,哪怕一点儿?”
秦夜唇畔浮起笑,侧首看她:“这么问什么意思?想听真实答案,又怕我的回答是喜欢过对不对?”
言诗诗抿着唇哼哼,并不正眼看她。
秦夜重新将人揽进怀里,轻微的晃啊晃,声音也在耳畔荡:“没喜欢过,一时片刻都没。我并不是那么容易喜欢一个人。”
言诗诗沉着气不语,肺腑中接上一句。是啊,并不容易喜欢一个人,喜欢了就不容易丢弃,如此,能喜欢上她,也真是不容易。
秦夜不知又想到哪里,忽然变了脸色,将人扶正后仍旧一脸包公相:“如果景风败到我手里了,你什么感觉?”
言诗诗想了想,肯诚答:“我不希望你杀了他,当年他的父亲虽然没直接死在你手里,可是必竟有些关系,若是谁都会恨的。而且这次是他救了我,虽然居心叵测了,但之前也帮了不少忙啊。”细微看他的表情,显而易见的不好看。轻微笑了笑,捧起他一张脸:“当然,前提是他再不能伤害到你的情况下。谁的命跟你比起来,在我这里跟你比起来也是微乎其微。”
秦夜面色稍微好看些,俯首亲她的唇角:“既然这么想,以后就再也别跟他联系,更不能见面。我不喜欢,心里也很难受。你每一次见他我都恨不得将你锁起来,以前无论我表现得怎么大度,那都是装出来的。到现在也没必要撑着一张老脸装下去,你跟哪个男人接触我都不快,包括楚信风,以后不许跟他走得太近。别觉得我苛刻,你内心也是这么管束我的对不对,我跟哪个女人稍近一些你是心情爽快的?既然不是,就要学会只对我一人服帖,其他男人要躲得远远的。我做得到,答应我,你也做得到?”
言诗诗一早发现这男人说话直接,直到连别人的面子都一块卷了。仰着头还想讨价还价:“楚信风也不行么?我把他当哥们的啊。”
“不行!”秦夜意态坚决,断然否定。“楚信风才更要离远点儿,以后再让我看到你跟他勾肩搭背,不板好你这个毛病,我就跟你姓!”
言诗诗嘻皮笑脸:“不好吧,那多受之不起。”
秦夜咬着牙,狭长的眸子轻微眯起:“言诗诗,找死是不是?”